替身(15)

2025-03-01 评论


直到有不同气味的第三人靠近,不停在他脸上、身上反复扳弄检查,模糊感觉得出来是医疗手法。朦胧中,他听见床畔有一男一女低声咕哝交谈,似在进行商议;不久,他发觉左手腕被固定住,强行施打静脉注射。

一再被外力骚扰,且冷不防又受了皮肉痛,范君易的耐性抵达临界点。他反射性挥拳扫除障碍,一举扫中不明物体,嘴里接着发出连串不雅抗议,有人使劲按住他,极力慰抚,他才渐渐稳定下来。

四周又安静了一会,他就要沉沉入梦,那张脸不死心又靠过来,热气与发香袭面,刺激感官。他勉强半掀眼皮,有气无力启唇,“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噢,那报警前麻烦您先给钱,五仟。”雁西摊开手掌。

“五仟?你服务不良……还要五仟?”他简直气结。

她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不是我,是医生呐。你不肯到诊所,我只好请医生出诊。本来不必这么多的,可是你对人家动粗,把人家眼镜打歪了,不表示一下歉意怎么行?现在医生还在楼下等着,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总不能赊帐吧?”

“算了!”范君易喘口气,勉强抬手臂指着床头柜抽屉,“第一个抽屉……书本下压着一迭现金……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我建议你……可以搭医生便车一起离开,不必等小区巴士……”

雁西拍拍他的肩,“你不必替我担心,我知道巴士时刻表。”

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终于获得了安宁,眼方一闭,迅速失去意识,宛如从高空跳板直堕入水中一样快速,所有纠缠他的愁悒、纷扰,一并埋进深水里。

但深眠能持续多久?能永远不醒来么?

无论他的潜意识沉淀之处多么宁谧、安定、遥远,终究是要浮升出水面。

在那之前,在他清醒之前,无一例外地,他总是听见那缥渺的呼唤声,一声接着一声,偶而带着清脆的咯咯轻笑,很无忧,很愉悦,很甜美,与旧时光如出一辙,令他欣喜欲狂,也令他心碎。

有时候呼唤的人儿很促狭,和他捉迷藏,迟迟不露面,让他无比怅然;有时候他会喜出望外地获得一个拥抱,耳际萦绕着动人的悄悄话;幸运的话,他还能与她热切缠绵,身下的柔美娇躯,每一道迷人曲线,十指所经之处,栩栩如生,令他周身血液为之激越,全体细胞为之颤抖。

“……君易,君易,你后悔了吗?”声音在耳边环绕、重复,他就快醒了。

“……佳年……”他试图张开眼看她,却又怕她销声匿迹,进退两难间,声音又出现了,一样甜美,毫无怨嗔.

“……君易,我问你喔,你有没有后悔过?”声音侵袭耳膜。

“后悔……我很后悔……”椎心之痛,陡然从胸口蔓延,壮大,让他不能呼吸,他大声呐喊:“我很后悔——”

“是么?是么?太迟了,我们本来可以在一起的……”一声轻叹,如水纹般溃散,越来越模糊,那是离开的讯息。

他忽然慌张起来,匆促喊出:“让我再看看你——”

不再犹豫,他陡然睁开眼,奇迹般地,这一次,方佳年并未消失,她俯视着他,眨着秀目,一脸忧心,“不要紧的,没事。”她对他柔声说,指尖还按揉一下他长期纠结的眉心。

啊,多么美好!他由衷笑了,充满感激,伸出双臂,用尽全力牢牢环抱,“佳年……”伊人温热紧实,实实在在地填充了他空陷已久的心,他抛弃了一切思考,只愿此刻长驻。

“没事的,你作了恶梦,恶梦罢了……”怀里的人出声似有困难,断断续续,“两分钟了,抱够了吗?放松一点,我快被你闷死了……”

耳鬓厮磨良久,忽然他再次睁眼——不对,熟悉的嗓声出现了质变,拥抱的躯体也较丰满,身体的气息截然不同,都错了!

手一松,再看一次,脸蛋恍如伊人,神态却欠缺一种柔媚。他神魂附归,看清前方并非他朝思暮想的方佳年。

“你怎么还在?”热情退减,他的容颜和声音俱冰冷下来。

雁西脱离了范君易铁箍似的拥抱,从他的床畔狼狈起身,整衣抚裙,“你作了恶梦,把床头的水杯打翻了,碎了一地,我听见声音,上来看看。”

“……”一阵尴尬,范君易并未缓颜,他翻身下床,拿起她带进来的扫帚,自行清扫玻璃碎渣。

他瞄了下闹钟,再窥看窗外天色,上午十点十分,算起来,他睡了将近一天。

恼人的是,这个女人似乎无法确实接收他的指令,整整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她居然还在他屋里任意走动,旁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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