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爹笑呵呵,重新背起柴往竹屋去了。
望着葛老爹远去,古晓霖在晚霞里闭眼片刻,吸吐天地间游动的灵气,将不存在的记忆写入葛老爹脑海,耗去了她的力量,得补回来。
这是她的最后一世了。她静默,倾听古老神祇传放风里的命定之局。
她降生在这片深受众神照拂的土地,医药之书即将完成,她只需寻得一名拥有医药天赋的凡人徒儿,将累世所得的医药知识传承下去,她的使命便得以完满。
在晚霞与夜幕接替之际,她张眼锁眉,风传来不该属于这世界的灵气,那是与天地洪荒相同古老的气息。
她二度闭目,倏忽忆起许多世之前,于雪林初遇的王,他不属于这片土地,而是应至圣神能召唤降生,一如她与葛烈安。
那时,中土是一片广阔大地,不似如今已然分裂,不同人种于分裂的中土各建国族。
她睁开眼,风中的灵气越发浓烈,她褪下粗布鞋,赤裸双足踩进药田,地气接上来,她弯身捞起一把黄土,洒进风里,风与土交融轻缓低诉,却道不出她欲解之事。
她累世带着神能降生,这是首回,她卜不出答案。
突然,奔腾马蹄震动地土,由远至近朝村落而来,她仰头,山树让风刮响,震动回传来者气息,有她熟悉的……葛烈安。
葛烈安将讯息写入风中,还没来得及收取,马蹄声已奔入村头,她眉头深锁,隐隐觉得不祥,似有不好之事将发生,她回头正打算步出药田穿回粗布鞋,群马奔腾扬起的黄土烟尘已然飞卷至面前。
“吁——”男人低沉的嗓音抢在骏马嘶鸣前响起。
骤然停止的红鬃骏马与她仅有两步之遥,她定住,微昂首,夜幕噬去最后一丝夕阳前,她瞧见马背上高大男人一双炽热的黑眸,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垂下眸,立刻收尽神能,却已知来不及,他应已窥见几分她的真貌。
战甲在移动间发出清亮声响,男人翻身跃下马,身后一群战士也随之下马,上百名军兵战甲同响,黄土路应声震动。
山边小村何曾见过这般大阵仗,户户紧掩门扉,寻常就着月光嬉闹的调皮孩童,早在听见马蹄震响时全躲进自家屋子。
阢尔夏走来,低头见她一双裸足,旋即转身朝后头军兵喝道:“全背过身去。”
语落,所有军兵同时转身。
她瞧见不远处的葛烈安也背过身去,才叹气,阢尔夏已转回,弯身拾起离她足边不远的鞋。她一阵惊愣,不解他何以愿意屈膝为她拾鞋。
大掌轻裹她足踝,抬起她脚掌,鞋套进她的足,接着另一只鞋也被他穿妥。男人左膝托手,昂首瞧她。
月光盈亮,映照出阢尔夏眼底似有若无的困惑,他起身,她依旧垂首,不消片刻,那粗砺的手托起她下颔,道:“寡人……总是梦见这双眼睛,未想竟有得见之日……”
她困惑抬头,望入男人深邃的眼,方才他没见着她真貌?他似乎当她是寻常人。
他未带神能降生吗?
怎会?他身上的气息确实与天地洪荒同样古老。
“你的名?”他低问。
“启奏陛下,古姑娘乃臣幼时玩伴。”背对的葛烈安道。
古晓霖接得葛烈安提示,微福身,垂首回答,“民女古晓霖,见过陛下。”
“无须拘礼。古晓霖……可是古人、破晓、甘霖之古晓霖?”他问,手不自觉抚上她细白颊肤,这软凉肤触,他彷佛盼了几生几世……
“是。”她偏过头,继而恭谨垂首。
背对两人的葛烈安察觉气氛有异,再度出声,“陛下,臣原盼衣锦归乡后,向霖儿求亲。陛下英明亲征,边关得以告捷,臣万幸得陛下恩宠,一同返乡,臣在此恳请陛下作主,赐臣与霖儿婚配。”
“婚配?”阢尔夏身躯明显一震,回身朝后望去,军士依旧背朝他,唯独葛烈安不同于挺直腰杆的众士兵,伏身双手抱拳请求。
明月犀利,葛烈安一身战甲弯伏承接月华,反射的月华转眼恍如细密银白飞针来袭,刺痛他的眼。
“寡人不准!”他立即驳了葛烈安的求请,再喊道:“江副将!”
“末将在。”江副将低首上前。
“你领人上十里镇添置车驾,交代人务必要将车坐布置轻软舒适,明日古姑娘同寡人返京。”“遵旨。”江副将点了六名骑军,领命而去。
“葛将军,寡人赐你省亲三月,三个月后可偕双亲返京述职,寡人会命人尽速扩整将军府,待你领双亲赴京都赡养天年。葛将军,你且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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