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点结束,我过去接你。”马廷亨踮起脚尖,这角度却再也见不到两人下楼,他握着手机的手收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我不会让陈老板送我的。”明白廷亨想说的是什么,她也就顺着他,不刻意拿别的男人来气他。方宁真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已有收线的意思。“倒是宇霏的公寓离大马路有段距离,如果回去时超过十点,你开车绕一下,送她到门口吧。”
“你是故意这么说,看我反应如何吗?”马廷亨转身来到面朝前庭的窗户,见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然后宁真上了他的车。
“我为什么需要这么做呢?”关上车门时,方宁真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不说了,廷亨,明天见。”
通话结束了,马廷亨将手机放下。又站了一会,他才回过身,沙发旁的宇霏正用一种可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她喔了很久,左手在胸前抱着右手肘,食指在唇上轻点。“刚刚那两个字……是哪两个字来着?”她没细听他们两人的对话,但从他刚才笑得愉快过头的表情,她看得出他其实很不爽。
“找死。”马廷亨斜睨她一眼,从椅背勾起西装外套,甩至肩上。“走吧,去吃饭。”
“……所以现在我是替代方案吗?”约不到方总来约她,也不先问问她有没有其他安排……吴宇霏看着时间,才五点半就下班去吃饭,是想引人非议吗?
“单品手握寿司重新开张了,不想来就别来。”马廷亨拉开门,迳自步出。
吴宇霏眨眨眼,在开放办公室众目暌暌之下,很不要脸地跟在他身后,溜班吃好料去了。
第3章(1)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
闷闷的、胀胀的,不大舒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头疼吗?
自小,身边人都说他是天生的乐天派,不是没遇过难关,但总相信冷静从容才是解决事情的最佳策略;生病感冒,他最先吃的是头痛药,以保持脑袋清晰,对抗病菌。
因此,这从眉心深深深处冒出来的扰人感觉,已经大久没有经历过。
长长的皮制躺椅里,马廷亨单手手背靠上了前额,紧闭着眼,盼能有一刻入睡。
四周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一盏昏黄小灯在远处自放光明,空气间弥漫一股松木香,背景音乐……听完了一轮孟德尔颂的仲夏夜之梦,停了好一会,又播起莫札特的第四十四号交响曲。
他不是古典乐爱好者,并不特别有研究,不过据他看了五年心理医生的粗浅了解,前者治失眠,后者治忧郁。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手背稍稍下移,盖到了眼皮上,阻去本就微弱的光,让自己陷入完全的黑暗中。他一向是个很好睡的人,不认床,灯再高、四周再嘈杂、工作再烦扰,他照样能呼呼大睡。
可眼下,一片黑暗中,思绪却清明。
一幕幕近日与往日的片段有如散乱的眧片,压在最上头的画面,是五年前赛车场上洒出的血花……那场车祸,带走他那才刚踏上国际赛车舞台的双胞胎兄弟廷烽,同一时间,也永远地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们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很多时候连父母都无法自信地分办。廷烽和他也乐在其中,经常假扮彼此,买一样的衣服、鞋子,剪一样的发型,开同一辆车,说对方会说出的话语,以捉弄人为乐,他就是廷烽,廷烽就是另一个自己。都说人是孤独来到世上,他却是一直到廷烽在医院急诊室咽下最后一口气,才懂了一个圆硬是被利刃划开、剥夺了半圆是何种感受。
鲜红的记忆里,赛车场上散了一地残骸,周国是不真实的白烟、火光……观众席的家人、朋友尖叫看,当所有人弹起身,恨不得能跨过围栏奔向被甩至赛道中央的廷烽,他的左腿却剧烈疼痛起来,根本无法动弹。
挽着他来到医院的是宁真。急诊室外,爸爸抱着妈妈,吴伯父抱着宇霏……从没有太坚定的宗教信仰,但那一刻,他们全都祈祷着。急救过后,廷烽走了;廷烽有多处致命重伤,其中一处是左大腿骨折造成主动脉破裂,而后出现出血性休克。
医师宣布死亡时间时,他也因左腿剧痛差点晕厥而被注射了镇定剂;还没完全回过神,宇霏投进他怀里嘶吼着,像是要把来不及对廷烽述说的爱与怨与恨发泄在他身上。
失去廷烽的那一日起,很多人在他眼中找寻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廷烽的影子。
左手抚上微微发痛的左腿,马廷亨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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