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走走。”丢下这句跑了。
江品常看着那慌乱逃走的身影,刚刚那些话,他全听见了。
白雪下楼,穿越医院长廊。白墙壁,白灯光。她泪眼模糊,怎么了,四周一片白茫茫。走出医院,默默走一会儿,才发现院区植满阿勃勒树。
黄花早落尽了,秋天时,它们相貌沧桑,毫不特别。
她在露天长椅坐下,被这群阿勃勒树环绕,有够讽刺。
我的小公主,夏天是阿勃勒花的季节喔。
永远记得不肯走路、被爸爸扛在肩头、被当公主呵护的那个我。
怎么,忽然这样大了?怎么要面对这些丑陋世事?
怎么就算被男人宠,以为能回到被爸爸疼爱时,结果却落得如此难堪?
爸爸,妈妈,你们如今在哪儿呢?
你们闹翻了?还是你们和好了?你们会不会后悔把女儿一个人遗忘在人间?会不会心疼我要孤单面对这些?
太过分了,这真的太过分。
她红着眼,在黑暗中,默默承受冲击。
而原来会把人搞疯的,不是绝对又分明的爱恨,而是这么些迂回、纷乱、不明朗的情绪。
不管怎么想怨恨爸爸,心里却怀抱着被他疼爱的记忆。
不论如何想报复沉檀熙,心里仍有个微弱念头,可怜她。当初她是怎样的心情,才在爸爸去世后生下熙旺?倘若沉檀熙是个彻底的坏人,她就可以明朗干脆地恨。
但白雪记得父母丧礼上,沉檀熙如何僬悴又坚强地打理后事。当时她的心情,怀着遗腹子的心情,饱受罪恶感折磨的心情,又是如何撑过来?
不,不要可怜他们。
白雪再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了。
更没办法恨那个无辜的孩子,他跟爸爸一样有张圆脸,一样爱吃甜的,一样是左撤子。
可是善良的妈妈为什么要承受爸爸跟沉檀熙的背叛?要接到那样残酷的电话?这对她公平吗?
脑子里太多事,心里太多情绪,遂呆呆地无力收拾。
“喂。”有人递来热咖啡。
抬头,看见江品常。向她伸来的手,握着咖啡,飘着香气。
“不喝吗?”他坐下。
“不喝算了。”才拿到嘴边就被她截走。
“不喝白不喝。”猛喝一口,捣嘴,好烫。
“笨蛋。”他笑。“没发现冒着热气?”看白雪眼眶红肿,是哭过吧?
“你回家睡吧。”
“你呢?”
“我没事,可以留到天亮。沉檀熙要住院,我会带熙旺回我那里住几天。”沉檀熙说了那些话,现在让白雪独自面对熙旺,只会更折磨她吧。
“不嫌麻烦?他们跟你又没关系。”
“什么,熙旺是我兄弟,我们结拜了。我们是彩虹圈兄弟会,酷吧。”“一起编彩虹圈的男人?这酷吗?”是娘吧?
“嗟……我们男人的友谊,女人不会懂啦。”
他主动提议照顾熙旺,白雪其实松口气。现在要面对他们母子,对她来说,很吃力。
白雪叹息。“好烂的生日。”
“不能这样喔,我可是有送你铅笔套喔。”
“这例外,其他都很烂。”
“小心讲出去被揍喔,那颗钻戒很大喔。”
“而且被马桶水淹过。”
这一说,他们笑出来。
他说:“王朔野要是知道会疯掉吧?”
“我才真的快被他搞疯。”说完,曝咖啡。
他抗议。“喂,留一口给我。”夺走咖啡,也喝一大口。
“江品常。”
“嗯哼。”
“你都是怎么过生日的?家人都怎么帮你庆祝?”从没听他提起过家人,她纳闷。
以为他是家庭不美满,但他望着天空说:“讲出来让你嫉妒死,我们会办party,小时候会在家里院子烤肉庆祝,大人喝酒,小朋友玩遥控飞机,我爸会买很大的蛋糕,我妈会煮很多菜宴请客人。然后吹鱲烛许愿,我小时候根本就是王子嘛。”全瞎掰的,但也讲得脸不红气不喘。
“哇,很盛大嘛你。”
“小时候生日过得太爽,所以现在懒得庆祝生日。”
白雪把头靠在他肩膀。“谢谢你。”
她好疲惫。“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谢谢你,江品常,这时候还有你,给我温暖。
谢谢你,在这样很累很无力的时候,你撑住我了。
他深吸口气,叹道:“谢什么呢,真感激的话,改天再请一次顶级和牛吧。”她笑了,然后脸埋向他,泪汩汩淌落。实在忍不了,失控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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