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家挑起银眉。“哲学?”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生存哲学’。”宁海一语双关地说。
陆静深冷哼一声,对宁海的言词嗤之以鼻。“罗嗦什么,快把她赶出去,钥匙也不准给她!”
不理会陆静深幼稚的叫嚣,宁海像一只偷着腥的猫儿那样,语调欢快地弓着乌溜溜的眼道:“瞧,我是个和平主义者,他却想要战争。你能怪这房里一大早就充满烟硝味吗?”
陆静深正想嘲讽一句,却听钱管家面不改色地说:
“原来太太想要以战止战。”
一句话,男主人被口水呛到,女主人则大笑出声。
“钱管家果真是个明白人啊。”宁海一边笑着,一边走出卧房,准备下楼觅食去。她边笑边道:“等会儿先生盥洗好了,请他下楼到餐厅来,我等他一起吃一顿和平的早餐。”
“这有点难。”钱管家为难道。自从失明后,先生从来不在卧房以外的地方用餐的。
“难?”宁海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陆静深的侧影,扬声问道:“陆静深,你今天得下楼吃饭,不然我就会上来陪你——不过到时我可不保证你的碗里只会装着陈嫂的拿手好菜。”“不然你想放什么到我碗里?砒霜?”陆静深冷笑地回敬一句。
“砒霜?原来陆先生喜欢这味调味料?”宁海笑道。“可惜我没把潘金莲当偶像,陆先生身材高眺,似乎也不适合走武大郎的路子。身为一个和平主义者,我强烈希望能在餐厅里见到陆先生,待会儿见。”
说着,宁海脚步轻快地下了楼,独留陆静深僵站在卧房里,全身肌肉紧绷得几欲颤抖。
钱管家担心地上前一步。“先生?”
陆静深重重地吐了几口气,没有回话。
钱管家以为陆静深异常的沉默,是因为宁海让他生气了,然而当他走近,看见了他的表情,这才明白,原来这沉默里,除了愤怒以外,还有几分对宁海的不解与无奈。
“这女人未免太过分了!”在浴室里盥洗时,陆静深喃喃抱怨。他知道钱管家正在倾听。话才出口,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她以为她是谁?一再挑衅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反过来命令我?待会儿见?我就偏不下楼去,看她还有什么手段!”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有多么孩子气。
若是从前的他,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斗气话的。天海集团的继承人不会轻易表露情绪,更不会放任自己被人操弄。
而宁海现在所做的事情,绝对是操弄。
“战争与和平?真是笑话,她分明就是来挑起战争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和平主义者……”
陆静深恼恨地说着,没看见到钱管家正露出颇为怪异的表情看着他。
这种幼稚的口吻、青少年般的冲动,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陆静深身上了。
在人前,他总是成熟稳重、理性自制,几时表现出这稚气的样子,现在他简直就像是个在学校被人欺负的幼稚园小朋友,回家后向父母亲叨叨叙述不平事。
陆静深每说一句宁海的可恶之处,钱管家的眉毛便抖一下,到后来,差点连刮胡刀都拿不稳,险些割了陆静深的脖子——幸好那手及时稳住,但也足够惊险了。
浑然不觉方才惊险的陆静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换衣服时,他忽然问:
“钱管家,你觉得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当然是指宁海了。
这问题,钱管家不是没想过。
在他来看,宁海是一个很复杂的女人,她的行为充满令人费解的谜。
有时她让人感觉很冷漠,一双黑眼总带了点距离在观察着别人,浑身透出一种疏离感。
有时候她又表现得过分造作,像是在戏台上表演那样,做出一些夸张的举动,极可能只是想激怒他人,或者纯粹是为了某些恶趣味?
但偶尔,他也曾看过她流露出些许怜悯,彷佛深深同情着先生的遭遇,可下一秒她却又能说出让人心脏病发作的话,令素来冷静自持的先生怒火狂燃。
人如其名,这个女人……确实就像海。
浮沉于海上的船员,风平浪静时会爱上大海的辽阔;狂风暴雨时,则又身陷死亡威胁中。
如今陆静深浮沉其中,钱管家不确定宁海是会为他带来海阔天空的平静,抑或是来上一场凶猛的海上风暴?
不管是哪一样,这屋子里的人想再继续过去的平静,已是不可能。
宁海……她并非那种宁静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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