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逗笑了苏幼容。
可是,在同一时刻,苏幼容又觉得,眼前的她,已经不一样了。她只哭过那一次。
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痛苦,无助,用苏幼容不曾见过的失控,啜着剧痛的哀号……但那之后,她没在任何人面前哭,又恢复成率性的「赖皮小姐」,精力旺盛、有话直说、正义感充足,赶着上班,忙着上课——她还是笑着、闹着、常常跑来找饭吃、和爷爷斗斗嘴,你来我往个四五句,而且……绝口不提夏繁木。
仿佛生命之中,这号人物从没有存在过。
她摔车的伤早已痊癒,然而苏幼容知道,划在心里的伤,被深深藏起,不轻易示人。
苏幼容情愿她把夏繁木的名字挂在嘴边,天天骂、日日诅咒,想到就拿出来啐两声,也不要她用沉默,假装自己遗忘。
偏偏苏幼容不敢提,怕撕开「夏繁木」这道伤,会让赖品痛得大哭。
夏繁木倒是每天固定一通电话,向苏幼容询问她的情况。
「姐,答应我,你不要考虑太久,哪一天突然想见她了,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叫我上台北来接你,搭夜车我都赶过来。」
「好。」
这一夜,苏幼容送走了赖品柔,目送她踏上返乡之路。
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是打从心里喜欢她,也是真诚的舍不得。
希望回到那纯朴的小镇,在父母家人的身边,能治癒她内心的伤,重新帮她蓄满力量。
希望下一回见面,可爱的「赖皮小姐」能再度复活,笑容如朝阳,不带半丝阴霾。
苏幼容在心中不断祈祷。
第10章(1)
回到屏东小镇,已经一个月,赖品柔只忙着两件事——吃,睡。
和猪一模一样的生活模式。
好累,怎么都睡不饱,黑眼圈只有越深,完全没有变淡。
明明努力吃,体重还是往下掉。
她回家后两个星期,她爸妈终于看不下去,不能放任她腐烂,开始每天逼她运动——半小时的公园快走,要强壮她的体魄。
结果,她运动回来,洗完澡,睡得更死。
要振作,她知道,必须开始准备找新工作,生活要忙碌,才没有闲工夫胡思乱想……
可是,被窝像个温暖的壳,壳中不会有伤害、不会有欺骗,更没有谎言,她好想缩进里头,别再出来……
「明天,明天一定要振作!」
然后,明天的志愿,就是「明天一定要振作」,无限回圈……
闹钟声响起,又到了运动时间,赖品柔用尽最大的毅力,逼自己爬出「被窝壳」。
捉捉乱发,打个呵欠,她慢吞吞踱出房间,要去刷牙洗脸。
行经客厅,只觉得那里好热闹,大概是电视声吧,她没多留神,转进厕所,挤牙膏,漱口……
冷水洗了满脸的湿,毛巾胡乱抹抹,她走出厕所,转往厨房觅食。
眼角余光瞄向客厅一眼,人数有点多,她没多留意,收回视线。
电锅里有保温的大肉包,她拿出来,先咬一大口。
牙齿深陷包子皮里,却突然僵住,双眼瞠大无比——她奔出厨房,这一回仔仔细细看清楚,客厅里,难以置信的画面!
「姐——」赖品柔忘了控制音量,喊得好大声。
她嘴里的「姐」,不是隔壁的王大姐,不是对面的丽美姐,而是流有一半血缘的——苏幼容。
苏幼容出现在她家客厅,旁边坐着她妈妈——那位正哭得唏哩哗啦,根本丧失语言能力的赖太太。
「赖皮。」苏幼容轻声唤她,笑靥清妍美丽。
「你、你、你怎么来了?你想通罗?你没跟我说呀!我去接你呀!」赖品柔一整个亢奋,嘴儿咧开开,几乎要尖叫了,而她也确实做了。
「想给你个惊喜……」
赖品柔一把紧抱苏幼容,又叫又跳。
「明明是惊吓呀!」而且是高兴的惊吓!
「是繁木……说服我来。」苏幼容说,明显察觉到赖品柔浑身一僵。
方才还很活跃的细胞,突然全数坏死一样。
没给赖品柔太多反应时间,外头传来开门声,还有她爸爸高扬的语调:
「夏先生,你那辆车超级稀有,全台湾没几辆——」后头哇啦哇啦,长串赞美,什么流线车体、减低风阻,什么直列六缸引擎,什么四驱霸王……赖品柔完全有听没有懂。
但,接下来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找个时间,我载伯父去逛逛,试试它的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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