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目光往教室环顾了一遍,教室里的人数与上回一样。他想了一下,旋即抛诸脑后,重复与上回一样的动作。
再下一回,她抱怨上一堂课的内容好艰深,她都听不懂,然后问他:「看你好认真,你都听懂了吗?」
这一次,他确定是与他修同一堂课的人。
一开始,他很困惑,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干么,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懂了。过去也有一些同学假装对他热络,然后要求他帮他们作弊。
作弊是不好的行为,他牢记父亲教他的是非观,所以拒绝了,那些人就没再靠近他。
他原本以为这个也是,可是后来的纸条也没再提到课业的事,甚至没让他知道自己是谁。
他开始对这个人感到好奇,每次看完纸条都会猜测,下个礼拜对方还会跟他说什么?
他想了又想,这种「感觉」,好像叫期待吧,爸爸说的。
他其实不是很清楚「感觉」是什么,以往身边的人,也会因为他的反应太无趣,没办法跟他们有良好的互动,最后都对他不太耐烦。
应付那些他不懂的「情绪」,比读课本上的东西还累,他可以理解那些有形的数据,只要顺着既有的公式和逻辑就能导出答案,但情绪那种东西并没有公式,他永远看不懂那些人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因为太累了,拙于应付,干脆就不要去应付,他只要看得懂妈妈抱他的表情是温柔,爸爸逗他、闹他的表情叫宠爱,还有妹妹也会对他笑,小小年纪的时候就说要保护哥哥。
但是这个人,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弄不懂对方的意图,从没说自己到底要干么,只是与他分享生活中一些有趣的、或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有时候,跟他说学校的木棉花开了,好漂亮。
有时候,说她在校门外被狗追,跑了好远,那时都快吓死了,坦承她其实很怕那种大型的犬科动物。
有时候是问他:「前两天在一家店看到你买糖果,你喜欢吃甜食吗?」
……诸如此类的。
他原本还不确定对方的性别,然后有一天,那些顺手捜集起来的字条被爸爸看到,笑着问:「是她在追你还是你在追她?」
「……女生吗?」
「很明显啊,从思维到笔迹,都不像是出自男生的笔触。不会吧,儿子!你不知道对方是谁?」
他摇头。自己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女生。
然后爸爸多问了几句,他跟爸爸一向没有秘密,就把纸条来由原原本本说了。
爸爸听完,惊叹地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手段比当年的我还高竿多了,我怎么都没想到要用这招!」
……这两句好像不是这样接的,而且爸爸追求妈妈的恋爱史他从小听到大,已经强调过五百八十七遍了。
「她很有心。你喜欢她吗?要是喜欢,就要给人家一点回应,不然对方会以为自己在唱独角戏,会很失望难过的。」
那时,他怔怔地看着那叠纸条,近一学期下来,不知不觉也一大叠了。
他喜欢吗?
那时的自己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一回上课时,想起她说的,便仰头看了看那几株木棉花,研究她眼里的漂亮景致。
还有一次,看到那只校外野狗又在追女学生,上前去制止,告诉它:「女生胆子很小,不可以再乱吓人。」
至于糖果,那是要买给妈妈,不是他要吃的,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她。
那学期最后一次上课时,他早到了,一进教室,就看到有人接近靠窗他惯坐的那个位置,鬼鬼祟祟不晓得在干么,放下东西后转身要走,迎面撞上他困惑的眸,她惊吓得退步,腰间撞上桌沿,然后像作贼被逮个正着那样,慌慌张张地逃跑。
是她吗?
他忍不住多看了那纤细的背影一眼。
爸爸说得没错,是女孩子。
这次,她给了他一盒巧克力,照惯例压在下面的纸条写着:
最后一次上课了,以后就不能每个礼拜都看到你,希望下学期还能再跟你修同样的课。你呢?会想念我的纸条吗?还是在心里想,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上回看到你买了一大包五彩缤纷的糖果,想说你应该喜欢吃甜食,这个牌子的巧克力,每次朋友出国我都会托人带回来,希望你也会喜欢。
还有,可能你已经知道了,也可能还不晓得,总之就是……那个……呵,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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