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鬼见了祂都要跑去躲。」他似在考虑什么,沉默较久后,才叹道:「有些事情不想说出来,偏偏有时候不说又不行了。」
「……啊?」
「你——」他默思几秒,斟酌后才问:「知道鹿港的送肉粽是什么吗?」
陈以希不明白他提这做什么,但仍回应:「知道。我觉得那好玄,因为其它地方没有那种习俗。难道别县市上吊的灵就比较温和,只有彰化上吊的,死后比较凶,所以才要送出海?我还记得我国中时,有一天中午学校突然广播说那天全校四点放学,而且全都不能留校,不管是晚自习还是留下来运动打球都不行。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呢,想说学校那天怎么那么好。回家后听我妈讲才知道那天有送肉粽,路线会经过我们学校,所以才会天黑前就让我们回家。」
他盯着她。「我昨天晚上去送。」
「你……去送?」她瞪大乌瞳。
「之前接的案子。在台北租处上吊,老家在彰化,家属希望办个法,会把生前的怨气都送走,让他可以早日投胎转世,别再留恋这一世。北部没有这种习俗,所以我们找了当地的庙宇和这边的配合,将绳子送到殡仪馆去烧。」略顿,见她神色还算正常,张启瑞才又说:「那个上吊的是个男人,女友移情别恋,所以想不开,他死后还想找女友报复,想借我的身体去找他女友。」
「啊?借、借身体?」什么跟什么!她好像明白是什么又好像不明白。
张启瑞目光深深凝注她,轻启美型唇:「上身。」
上……身?她惊愕地瞪着他看。「你意思是……那个上吊的想要上你的身?」
「是啊。」他说得无关紧要,也无惧怕神色。「他想上我的身,所以我昨天才会那样子吐。做这行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不明白为什么身体会有那种反应,也许是我的灵体在排斥他的入侵,所以生理上有了那样的变化,我不确定那灵会不会再来打扰我,才来这里拜拜求个平安。」
陈以希膛目结舌的。他的样子不像说谎,也没必要编这样的故事吓她,更何况他昨夜身体状况的确不好,但醒来后却又很正常,不像病了的样子;再有,他还带她上来这里拜拜,他有必要为了捉弄她而费这样的心力吗?
「吓到了?」见她不语,他眯眸低问。
陈以希摇头。「不是。就是……就是有点意外听到这样的事,总觉得那是灵异节目还是什么戏说台湾、什么蜘妹网那种节目才会看到的剧情。」抿了抿唇,她看着他。「那你身体……有没有影响?」
「昨晚的确很不舒服,现在倒是很好。」见她发丝散在唇畔,他长指探出为她拨了拨后,才想起人家小姐的手还被他握在口袋里。他握着她的手从口袋里伸出,还人家软手自由。看了她微红的脸蛋一眼,他将目光调向远方青山。「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去礼仪公司上班?」
「是因为张爸爸和你一个要好同学陆续出事,所以才让你想做这个工作?」
他轻点线条刚毅的下巴。「我爸出事那天,我正在睡觉,我哥进来喊我起床说要去认尸,但我张开眼却看到我爸站在我哥身旁,正在和我哥说话,那时我睡意正浓,没有想到我没听到我爸的声音,只觉得我哥干嘛跟我开那么无聊的玩笑。直到见到我爸的遗体,我看到他右大腿以下全撞烂了,又看到我妈和我哥哭得那么伤心,我才相信那是事实。但我一直在家里看见我爸走动的身影,脚还微微跛着,我觉得疑惑,是不是我太伤痛,但又得坚强,所以压抑之下才产生幻觉?晋塔隔日,我看我爸走出屋外,在这之前他都只在屋内活动,所以我很纳闷地跟出去。他坐在长椅凳上,我坐到他身边,他只是一直笑,然后他的身影愈来愈透明,还往屋外走去,我甚至透过他的影像可以看到外头的葡萄园,我想叫他,但怕家里的妈妈听见,所以只是看着他,然后我听见他说话。」
他突然抿住嘴,眼梢眉角抹上淡淡思念,半晌,才说:「他说他很好,要我告诉妈妈和哥哥不必为他担心。他说他要离开了,菩萨要带他修行,不会再回来,要我多照顾我妈。那个时候好像才意识到,我永远失去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每往外走一步,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很酸很疼,没办法控制我的眼泪。他刚离开,我就看见你站在我家门口,那时候心里很难过,觉得下一秒好像就会痛哭失声一样,所以我转身跑进我房间大哭。我不是为了躲开你,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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