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喜客来生鲜超市”的招牌仍亮着,但电动铁卷门已经缓缓降下,当最后的一点光源隐去,留连在店门前等不到食物的流浪狗也离开了。
陆子农站在超市员工进出的侧门不远处,等待女友下班。
前方一位跨坐在机车上的年轻男孩,也跟他差不多时间抵达,猜想那男孩心仪的人也在这里工作。
陆子农摸摸口袋,确定东西还在,竖起衣领抵挡刮过来的寒风。
陆陆续续有几个人从侧门出来,陆子农知道要再等一会儿,女友是收银员,超市打烊后,还得结帐。
坐在机车上的男孩已经耐不住寒冷,跳下车伸展筋骨,暖和一下身体,频频探向那扇铁门。
不久,铁门再度被打开,陆子农注意到男孩脸上绽出的笑容,看来,男孩先等到了。
只是,当铁门后方的女孩闪了出来,看清是谁后,陆子农虽然一阵错愕,但来不及思索便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
“雪容……”
纪雪容听见有人唤她,转过身,发现是陆子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等我一下。”她对身旁的年轻男孩说。
她走向陆子农,在他面前站定,坦然地望着他的眼,却不发一语。
陆子农知道她在等他的解释,解释为什么一连两个星期都没办法见面。
月初,主管塞给他一位离职工程师写了一半的案子,为了搞懂那递辞呈后便无心工作的同事所留下杂乱无章的程式,他在公司、客户两头疲于奔命了解细节,最后决定重写。
结案的时间紧迫,客户端的资讯人员也很状况外,他几乎每晚写到三更半夜,有时甚至没回家就直接在公司趴着休息,反复修改、测试,直到客户满意点头,下午才正式结案。
他牢记着今天是她的生日,即使已经想好要送她什么,却一直没时间出门买,下班后,买好礼物才敢回家眯了一下下,然后到这接她下班。
这些工作上的难处,他不会让她知道,他希望她快乐无忧,不要为他担心,不要坏了她生日的好心情。
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纪雪容心中涌上一阵悲伤。
够了……她不想再在爱情里委曲求全,不想再勉强自己接受这段愈来愈不快乐的感情,隐忍、无尽的等待,却始终得不到热切的回应。
她该认清,他的心,不在她这。
“生日快乐。”陆子农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拿出送她的礼物,递到她手边。
纪雪容没有接过去,脸上浮现凄楚的笑,迅速泛出的泪水在黑暗中闪着光芒。
她吸了一口气,将已经憋在心底好久的话,挤到舌尖。
“如果,你不能让我快乐,没有把握带给我幸福,当初就不应该追求我……”她冷冷地说。
陆子农冰凉的手停在空中,消化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分手吧!”她,终于、终于下定决心,说出来了。
他看着她,紧紧地看着她,挽留的声音锁在喉间,竟找不到一个能够留下她的理由。
他不知道,原来她一直不快乐。
“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这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陆子农怔怔地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望着她坐上那男孩的车,手扶上了男孩的腰。
车尾的红灯刺痛了他的眼,他却不肯眨一下,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视线紧随着那再也看不见红光的远方。
此后,她失去了音讯。
他,和她,变成了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再也没有见过面了……星期五傍晚,随着两天假期的展开,路上车潮提前涌现。
靠近台北捷运南京东路站一栋商业大楼,十二楼的办公室里仍一片混乱——
“经理!怎么办啦!我还是没办法结帐……”
“经理,仓库那边说电脑问题不解决,没办法赶在货运到之前出货——”
“经理……我男朋友今天生日,我可以下班了……吗?”
纪雪容坐在办公室里,闭着眼,环抱着胸,试图理出这一连串呼天抢地的求救声里,有哪些是她可以立刻处理的。
这里简直就是灾难现场,为什么?为什么向来使用平顺的电脑会突然同时出现状况,不仅办公室,连仓库也这样,偏偏又在月底结帐,春节和白色情人节即将到来的重要出货时段。
她恨电脑,从以前就莫名地排斥,这种为人类带来便利,但也能瞬间让一切陷入可怕地狱的科技产物,愈是依赖它,脑袋就愈来愈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