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别歧视!内分泌失调!自大狂!书呆!」只敢在喉咙里咕哝着,她慢吞吞踱回花房。扫视一下四面八方,看见工作台下边一个长方型育苗箱,盛满了黑黝黝的土,她随手拿起一把中型铲子,泄愤地用力往里剁,几次后,手酸了,更加不满。「土都这么松了,还松?想整我?偏不让你如愿!」
不过是不小心折断了一枝刚阡插好的绯鹃花枝芽、混错了肥料、疏苗疏过度、被鹅卵石绊了一跤顺便压垮了一株蓝星花,也值得他气得七窍生烟?没见过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吗?
长舒了一口闷气,她缓下手上的动作,看着玻璃窗外原本明净的天空,一步步被浓云覆盖,心情随着一吋吋沉落。很快地,雨丝飘落了,附着在玻璃上,起初只有星星几点,渐渐汇成迷你小溪下滑,接着,洒豆般击打着玻璃,玎玎琮琮,目不暇给,极为壮观。
「噢!这是在为我庆生吗?谢了!」她垂头丧气地地噘着嘴,不意看到单眼皮男抓了几本书挡在头顶,朝院所方向急奔,她咧嘴笑,作势无声喊:「小心地上的石头啊!」像附和她的话,单眼皮男前脚尖陷进石板缝,后脚跨得太急,结实地往前仆倒,像只青蛙,左右看无人,狼狈爬起来狂跑而去。
她笑得弯下腰。「下次得对新人好一点,知道了吧?」这句说得很大声,把闷气冲散了不少。
「什么事这么高兴?」始终温和的脸凑近她,短发上覆着小片雨珠,手里一把雨伞滴着水,熟悉的气味包拢而来,揉杂着植物和洗洁精的清冽。
「啊,你回来了?」雨声太大,掩盖了章志禾的脚步声,她忙收敛起笑容,重拾起铲子挖着被剁了无数次的培养土,装一下忙碌。
「妳看起来很愉快,今天顺利吗?」他观察她的动作,上下审视。
「还好还好,只是想到今天是我的生日,忍不住高兴了一下。」更高兴的是老天爷好心替她惩罚一个出言不逊的自大家伙。
「生日啊!」他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忽然注意到她铲子下的箱子,面色一变,摘下起雾模糊的眼镜,俯身细察,视线缓慢地移动,良久,转头看向她。
她错愕了一下,并非他的表情有何不对,而是那双离开了镜片的眼睛,和杨仲南的如此形似,她为何从没发觉这一点?差别在他们的眼神,章志禾的眼神没有螫刺、没有嘲讽,恒常是一片善意,一片谅解,就像现在……
「妳确实是太高兴了,把我新下土没几天的香罗勒种子全搅碎了。」
「呃?」好不容易拉回视线,她跟着低头,他手心里一小撮土中,夹杂着不易辨视的碎屑和断裂的嫩芽,就算肉眼看不清楚,依她方才奋力的搅剁一番,后果可想而知。
啊,还是着了单眼皮男的道了!她哀鸣,败丧着脸。「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面有种子,我赔给你……」怎么赔?她连怎么妥善下种都不知道。她羞惭地捧着头,悄悄放下铲子。不用多久,他一定和助理大明的看法一致,让她这棵朽木滚蛋了,她的计画就此宣告终结……
「妳过来一下。」他突然戴上眼镜,将土放回,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到花房另一边,拿起一个小空圆盆,直问道:「平时喜欢哪一种香草?」女孩子通常会喜欢这一类带香气的植物,她应不例外。
「嗯……」这可问倒她了,她只会吃不会种,再说,为什么问?
看她拧眉苦思,他索性念出一串让她选择,「罗勒、百里香、熏衣草、佛手柑、香蜂草、迷迭香,鼠尾草……」
她眼睛一亮,「迷迭香,就迷迭香吧,迷迭香烤鸡排不错吃!」
他一阵轻笑,两手已操作起来,在盆底放置一片底网、几颗底石,倒入八分满的培养土,每一个动作都细心加以解释原由,再从工作台下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小包种子,倒了几颗在她手中,先示范一次如何播种,再示意她照做,「距离要取好,种子不可以重迭在一起,别压太深,土薄薄一层盖住就好。」
他再交给她一把小小洒水壶,「轻轻洒,盆底水流出就可以停止。」
不是很难嘛!她兴味盎然地洒着水,渐渐高兴起来。单眼皮男像他这么亲切就好了,不,是所有和她有关的男人都能这么亲切就好了,尤其是她父亲。
「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他随口问。
她不假思索,两手合十。「有啊!希望薄荷早日找到感情依归,平安度过二十四岁生日……」
他摇摇头。「我是指关于妳自己的愿望,和薄荷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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