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病童的家长在看见这一幕时,放弃治疗。更多的家长在这时候歇斯底里,疯狂喊叫。孩子身上的痛,痛入父母心啊!封铃知道以谦拚了命在忍耐,知道她宁愿咬破嘴唇,也不让母亲知道自己好痛,要不是忍不住,她绝对不会哭……
关帧蹲在以谦面前,牢牢握住她的手,不停对她说:“乖女儿,看着爸爸的眼睛,不要转开,认真看我。”
她很努力看了,但噬骨的疼痛让她无法停下号哭。
封铃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亲会在手术室里崩溃,这种惨绝人寰的折磨,比炼狱更磨人。难怪医生要她坚持、难怪医生说,小孩生这种病,父母最需要的是勇气。她还以为化疗已经是最痛苦的阶段,岂知,骨髓穿刺才是艰苦。
“妈,我受不了了,我好痛!”以谦大叫。
封铃吞下泪水,转到手术台前,和关帧并肩蹲在一起。
“以谦,闭上眼睛,专心听妈妈说话。记不记得铁轨旁的小黄花?我们约好要一起去拔。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们跟医院请假,去采一大把插在花瓶里。
春天快到了,春天暖暖的风啊,吹过我们的脸颊,把长长的头发吹出一层一层波浪,我闻到鸡蛋糕的香味,甜甜的……”
想象力把以谦带离疼痛知觉,她不哭不扭了,她闻到鸡蛋糕香味,听见老婆婆的叫卖……
封铃一边说话,一边吞下哽咽,泪水沾满胸前,为她可爱的女儿,为她年轻脆弱的生命。
“好了。”医生一句好了,所有人都松口气。护士替满头大汗的以谦整理好,送她回病房。
全身紧绷的封铃放松后,颓然坐倒,傻了、痴了,控制不了的泪水,静静淌下。
关帧心疼,拥她入怀。
“妳表现得很好,真的很好。”身为母亲,再脆弱,都要磨出勇气。
“骨髓穿刺,每隔一两星期就要做一次。”她喃喃自语。
“我知道。”
“以谦好怕痛,小小的擦伤都会让她受不了……”怎么办?那么痛,怎么可以让小孩子煎熬?
“她可以的,妳在、我在,我们会帮她度过。”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全身颤抖。
“不要了,我不要了,我不贪心,我放弃治疗,半年就半年,我带她上山下海,带她环游全世界,我要充分利用半年,让她不带遗憾离开。”
“妳在说什么?才第一次妳就放弃!?妳不是要她长命百岁?妳不是要她登上国际舞台?”他抓住她的肩膀,企图摇醒她。
“你不知道她多怕痛,你不知道她的触觉多敏感,你不知道她表现出来的往往只有她忍受的十分之一,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了,她放声大哭,声泪俱下。
“就算这样我也不放弃。我还没学会当个好父亲,我还没有把欠她的还清,我还没宠够她,我不准妳放弃,不准妳的伤心影响她的心情。”
“你以为我爱放弃?以为我不珍借她的性命?可恶,你怎么能批判我……”她捶他、恨他、怨他,他不过是一月父亲,怎知她和以谦有多少心灵相通。
“理智一点!妳这样对以谦没有帮助。”他抓住她的手,大声说。
居然是她不够理智?她要是不理智,早就一柄扫帚把不相干的人赶出病房,不会在女儿笑的时候别过身落泪、不会睁眼看女儿慢慢变成关家人,更不会慎重考虑退出女儿的世界。
所有的决定,只要对以谦好,她愿意无条件投降啊!
可是,这样的她……仍然不够理智?她还能怎么做,谁来教她?
封铃拚命摇头。她想不出来哪里做错,为什么坏事总是落在她头上?她从没要求过大富大贵,她只求平安顺遂啊……第二次骨髓穿刺,以谦一样狂吐了出来。她受的煎熬不比女儿少,她每吐一次,封铃就觉得自己的心肝肠胃也跟着呕。
只是幸运啊……关帧一直待在她身旁,默默支持。
她常在夜半惊醒,梦里,她看见又粗又长的针插进女儿的脊椎,女儿扭动哀号的情她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被一个温暖怀抱圈住,暖暖的双臂、暖暖的胸膛,吸收了她的惊惶。
她不得不感激,感激他在这里。以谦越来越常闹脾气,因为她也害怕那种吓人、却不能不进行的酷刑。封铃和关帧轮流把她抱在身上,轻轻摇、慢慢哄,说着她熟悉的故事、唱着她熟悉的歌。
“我来,妳去吃饭。”
关帧把母亲送来的午餐摆好,把以谦抱到自己身上,来回摇摆,说着从网络上找到的冷笑话,企图逗出以谦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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