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夜栗约农不告而别之后,他几乎天天以酒当水,虽还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但已明显无心过问公事,更甭提扩展业务。他整个人、整个心思仿佛从现实当中彻底抽离,整日飘忽的神智,不是优游于千里长空,就是遁入幽邃的地府。
“银行方面发现内部最近有不正常超贷现象,”杜艼不管他肯不肯听,有没有在听,继续道:“是透过高阶的经理人,直接转给某违法的投资顾问公司老板。”
“查出是谁授意的?”楚濂忽尔开口问。
此举令杜艼大感意外,“我以为你……”
“回答我的问题。”迷离的眼神突地把焦点对准,害得已经很习惯对牛弹琴的杜艼一下子很不能适应。
“你还魂啦?”杜艼放下手中的文件,以发现新大陆的高度惊异,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盯着他俊朗依旧,但削瘦许多的脸庞。“我以为没找到栗约农以前,你将持续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然后把公司交给方可欣,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楚阳金融机构搞垮。”
“是她授意的?”
如果杜艼没眼花的话,他确定自己看到楚濂脸上现出一抹该死的笑靥。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完了,他不是回魂,而是病得更重。“和方可欣勾结的那家投资顾问公司是方信华开设的,这点能不能让你表示一点震惊?”方信华即方可欣的堂兄,专作期货炒做,买空卖空。
“让我再告诉你一些关于他们勾结买通官员,以低买高卖公有地的方式,在一夕之间获利数十亿元的内情吧。”楚濂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黄液,顺手把水晶杯交给杜艼,转身打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份上头以“极机密”封缄的牛皮纸袋。
当杜艼将内存的文件和相关资料从头到尾看完之后,恍然地半张着嘴,许久说不出话来。
那是他向法院申请扣押方可欣名下财产,和方信华公司产业的所有证件,里头包括方可欣兄妹何时开始以人头户进行违贷,炒做哪些不法买卖,全巨细靡遗地条列其中。
“原来你装疯卖傻,全是为了让方可欣以为有机可趁而败露行迹?”杜艼讥诮地调侃,“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你这么虚伪、狡猾、奸诈?”
“商场如战场,兵不厌诈是基本常识。”他把文件收回纸袋。
“你这是拐着弯子在骂我没水准?”杜艼横眉竖眼,火气大冒,“你知不知道这阵子我帮你挡多少事情,扛了多少责任,没良心的家伙。”
“所以我准备好好犒赏你。”他把文件收回纸袋,拎起架上的西装外套,搭着杜艼的肩膀道:“走吧,陪我去看一个画展,然后我们再邀两个人一起到大排档,喝它上通宵达旦。”
“慢着,慢着,”这样的转变实在太不寻常,杜艼默祷他千万不是回光反照,否则他的前途大概就快黯淡无光。
“这两年来,你差不多跟个幽魂没两样,尽管不吵不闹,但也不哭不笑,简直把我们大伙吓得寝食难安,就差没精神衰竭。现在你竟复原就复原,而且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你说,除了要引方可欣自投罗网之外,你对栗约农的椎心之痛难道也是假的?”
提到栗约农三个字,楚濂平静如古井的黑瞳,忽地转而凌厉且仓皇,瞬间即逝。
“不是假的?”
杜艼是百花丛中的义勇军,什么是情真意切,什么是虚情假意,他随便瞄一眼就心知肚明。
“妈的,你这家伙幸好是来真的,否则我绝不饶你。”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一趟画廊?”关于他和栗约农之间的曲曲折折,还是留待以后再解释,眼下他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去去去,你这位大老板下的圣旨,我敢违逆吗?”杜艼其实对画根本没啥兴趣,去看画展不如去欣赏泳装秀来得刺激且过瘾。
※
画展一如预期地招来广大的人潮,虽然绝大部分来参观的群众都是慕爱德华之名而来,但到了现场之后,许多人却被栗约农承袭自十九世纪印象派画家秀拉的点描法所深深吸引。
当年秀拉以描写大碗岛法国人休闲度假的情景《礼拜日的下午》,成为十九世纪保守民众嘲笑与非难的目标,如今却是点描画派的镇派之宝。
栗约农以一个初学者,居然能取得个中精髓,而自成一格,实属难得。
冲着爱德华的关系,祝贺的花蓝从大门口外十余公尺,直摆放到占了半个画廊的空间。
栗约农羞涩地伫立在里边不醒目的角落,尽管爱德华刻意让她成为瞩目的焦点,但她就是不习惯在镁光灯下摆Pass。她甚至舍弃爱德华为她挑选的长礼服,改以一件纯棉白色紧身衬衫,和一条麻布碎花长裙,彰显她朴实无华的个人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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