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看不见是因为心病?」
「有可能。」
为什么?夏真季左思右想,赫然醒悟。
大概是因为他还未真正相信吧?
虽然他在听过她父亲解释后,接受了一切只是误会,她并未背叛他,但他心里,是否真的相信?
或者他不是不愿相信她,而是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老天会善待自己,不相信自己值得这份珍贵的幸福,不相信自己能保有到永久,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捧着它,很怕有一天会摔碎。
他不敢作梦,就跟她一样。
她能了解他的心情,能体会他内心说不出的恐惧,因为她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都得学会相信,相信梦想,相信彼此,将彼此的心,毫无保留地交给对方。
他必须学会完全相信她,不必去怀疑老天或自己值不值得,只要相信她。
相信她就好——
这天傍晚,两人到家里附近的公园,踏着黄昏的霞色散步。她走在他身后,双手抓着他的腰,像企鹅般淘气地摇摆着步伐,夕光将两道影子亲昵地打成同心结。
「彻,你听我说喔。」她贴近他后颈,馨芳的气息柔柔地搔他痒。「那天,我本来要赴约的。」
哪天?关彻先是一怔,两秒后,才恍然大悟她是指十五年前,他生日那天。
「我已经出门了,只是途中遇到我妈妈,她气冲冲地告诉我表姊跟一个男人私奔了,那人只是修车的学徒,家族长辈都很生气,说我表姊让我们家族蒙羞。」她涩涩地解释。
这是他初次知晓那天的来龙去脉,怔仲地听着。
「我妈说,他们俩的爱情是错误,是不被祝福的,下场肯定会很凄惨。我听了,忽然很害怕,我想我们是不适合的,迟早会被拆散,与其到那一天痛苦,不如不要开始。」她顿了顿,又在他耳畔低喃:「彻,你知道吗?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有预感自己一定会爱上你了,所以我才要离你远一点,愈远愈好。」
「真的吗?」他颤声问。「我以为你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如果真的不在乎你,我干么跟你讲半年的电话?」她娇嗔。「你以为我那么闲吗?」
他以为她或许只是把他当玩具,一个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裙下之臣。
关彻苦笑。「后来呢?你表姊怎样了?她下场……真的很惨吗?」
「才不呢,她幸福得很。」夏真季轻轻地笑。「那个男人开了一间修车厂,我表姊还跟他生了四个孩子,其中有一对是双胞胎,前几年我有次经过那间修车厂,看见他们一家六口正在吃晚饭,很和乐融融呢。」
他默然无语,听出她话里淡淡的倜怅。「你那时候没跟你表姊打招呼吗?」
「没有。」她顿了顿,又故作轻快地补充。「那时候变成我们一家害所有亲戚蒙羞了,怎么好意思打扰他们?」
关彻咬牙,不知怎地,脑海映出一幅画面,他挚爱的妻,孤伶伶地站在人家门外,渴望着屋里的温暖。
他忽然很想拥抱她。「真季,过来。」
他想拉她到怀里,她却坚持走在他身后。「彻,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他一怔。「什么游戏?」
「这个游戏叫『信任』。」
「信任?」
「哪,你这样做,像不倒翁一样往后倒,我会接住你。」
「要我往后倒?」他惊讶。「你接得住吗?」
「我接得住。」她严肃地点头。「你相信我。」
「可是我很重……」
「我接得住!」她强调。
他蹙眉,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议玩这种游戏。
「好啦,我们试试看嘛!」她撒娇。
他勘不过她,只好答应了,起先是轻轻地、微微往后仰,怕她承受不住自己沉重的身子,他控制着跌势。
她却嫌他太小心。「再放开一点,你这样不行啦!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往后面倒。」
「我如果真的倒下去,你会被我压扁。」
「不会啦,我保证。」
他冷嗤,不相信,但慢慢地,他放松了身子,不再紧绷地收回跌势。
她每一次都稳稳接住。「怎么样?我很厉害吧?说不会让你跌倒就不会。」
「你别得意了,那是因为我倒得还不够用力。」
「那你用力啊,讨厌鬼!」她不服气。
他呵呵笑,再次往后倒,虽然他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更敏锐了,他听见风声,听见树叶在舞动,听见经过的行人笑语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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