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巡视店里,跟几个熟客打招呼,他们大多是企业界的大老板,有些则是政界的重要人物。
他招来酒店经理,简单吩咐几件待办事项,后者毕恭毕敬地点头,答应立刻去做。
两人谈得正热络时,忽然有个少爷来报告,说店内新来的小姐正在休息室里痛哭流涕。
「她怎么了?」酒店经理蹙眉问。
「好像是遇上了旧情人点她坐台。」少爷解释。「她说自己完了,在这边工作的事被朋友知道了,以后没脸见人,我看她哭成那样,很怕她想不开。」
「搞什么?!」酒店经理不耐烦,瞥了关彻一眼,似乎怕他恼火,急忙说道:「放心,老板,我马上去处理,不会让她惊动客人。」
「嗯。」关彻点头,想了想,又唤回经理。「你这样告诉她吧,每个人活着,都有一、两件难堪的事,不想说的秘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她只因为在这边工作就没脸见人,那我们整间酒店上上下下,岂不全要跟着去撞墙了?我这个老板还应该第一个撞。」
「嗄?」经理瞠目结舌,不能理会他的幽默。
关彻淡淡勾唇。「总之你告诉她,没有人可以瞧不起她,除非她瞧不起自己。」
「是,我知道了。」经理迟疑地点头,有些意外老板今日竟如此多话。
别说他了,连关彻自己也意外,平常他从来不管这些少爷小姐怎样的,一切交给属下全权处理,今天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忆起了少年时,心肠也变柔软了?
他好笑地摇头,又嘱咐经理几句后,便搭电梯下楼,从车库里开出新买的跑车,飙上高速公路,享受风驰电掣的快感。
他从台中飙到高雄,又从高雄飙回台中,回到家,自酌几杯小酒,上床时东方已破晓。
沉沉地睡了一觉,隔天下午才起床,拉开窗帘,阳光透入,慵懒地爱抚他半裸的身躯。
对街那座绿意盎然的公园,一个老师正带着一群幼稚园小朋友坐在草地上野餐,他怔忡地看了片刻,实在佩服那个好脾气的老师,竟有办法应付那些吵闹不休的鬼灵精。
一小时后,当他做完全套健身运动,又来到落地窗外的露台时,那群小朋友已经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对悠闲散步的老夫妇,以及一个陪儿子玩球的可怜爸爸。
那个爸爸真的可怜,儿子老接不到他丢的球,又老是把球传偏,害他拖着肥胖的身子,到处去捡球。
可虽然父子俩默契差到极致,却好似玩得很高兴,两人都笑着,笑得好开朗,好令人妒羡……
关彻闭了闭眼,觉得有些眩目。是阳光太强了吗?
他退出露台,正打算关上落地窗时,一道纤细的倩影蓦地闪进他眼角,他愣了愣,倾身上前张望。
沿着河岸的街道,一个女子踽踽独行,穿一袭朴素的连身裙,发摇鬓乱,肩上背着塞得满满的购物袋,手上也提着两袋。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她的五官让他想起年少时曾经痴狂的那个少女。
夏真季。
不可能是她吧?怎么可能是她?
他嘲弄自己的眼花——那个养尊处优、出入都要名贵轿车接送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提着大包小包在街上走得如此狼狈?
绝对不会是她。
他用力拉上窗,关住自己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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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真季深吸一口气,凝聚体内所有的力量,然后一鼓作气爬上楼梯。
说真的,她已经很累了,为了节省车钱,她从大卖场一路走回家,汗流浃背,全身黏答答。
每当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古诗上说的「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不知道那些美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想必她们够有钱,生活够优裕,所以能够涵养出那样的清雅风范。
她曾经也是。
曾经,她不必为了生活烦恼,柴米油盐对她而言只是遥远且陌生的名词,她从不晓得物价,也无须去在乎。
可现今的她,不但对各项物价知之甚详,还锱铢必较,完全成了她以前看不起的那种俗透了的主妇。
这算是堕落吧?她讥诮地牵唇。当然是堕落,从云端堕落,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一无所有的灰姑娘。
她的故事或许可以写成小说了吧?可惜她没这心力也没时间去无病呻吟。
「爸,我回来了!」她推开家门,暂且将购物袋都搁在地上,靠在墙边喘息,调匀过分急促的呼吸。「爸,你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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