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要蝴蝶兰不可?你不知道这种花很娇贵吗?不好养。”
“就因为它不好养,我才想种。如果连它都能活得朝气蓬勃,我一定也能活下去,对吗?”
但他死了。
经过三年,这株蝴蝶兰依然以那么娇柔又那么骄傲的姿态活著,他却已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
她是不是种著一个谎言?
朱挽香扭紧水龙头,踏出淋浴间,怔怔地望著镜中的自己。
或许不是花在人在,或许花的生死跟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各自的生命,只能各自承担。
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份力量……
朱挽香涩涩地苦笑,擦干身子,换上一套柔软舒适的棉睡衣,找出吹风机,才刚吹了一会儿,便乍然断电,室内陷入一片幽暗。
她一怔,随手拿了根发夹,绾起半湿的发,摸索著回房,点燃一盏蜡烛,捧著茕茕烛火下楼。
“叶圣恩,你还好吧?”她扬声喊。
“我在房里。”他回应。“你别进来!”
为什么?她愣在房门外。“停电了,我拿蜡烛给你。”
“我……正在换衣服。”他嗓音低哑,似蕴著几分尴尬。
她失笑。这个大男人,怎么就偏在这一点扭扭捏捏?
“好,那你快换。”
可他显然是行动不便,很难著装,她莞尔地倾听房内窸窸窣窣的碎响。“好了没?”
“还没。”
“这么慢!”她故意埋怨。“我进去帮你好了。”
“不用了!”他懊恼地低吼,跟著,一声闷响。
“怎么了?你跌倒了吗?”她不顾一切地开门,提起烛火一照。
果然,地板上躺著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见她进门,他连忙撑地坐起,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又手忙脚乱地扣睡衣。
这男人啊……真是无时无刻都要求形象完美。
朱挽香心弦一软,忍不住笑了。“就跟你说了,别逞强,让我帮你,有这么难吗?”她盈盈上前,将烛盏搁上茶几,扶他起身坐回床上。“你脚伤还没好,一定很不方便的。”
话语未落,她忽然感到他身上肌肉一阵抽凛。
“怎么了?”她狐疑地打量他,这才察觉他取下了小腿的绷带,好不容易逐渐愈合的伤口,又撕裂了一道。“糟糕!是不是刚才你帮我搬兰花弄的?你等等,我去拿急救箱!”
她强烈自责,气自己方才一心挂在兰花上,竟忘了他是负伤帮忙自己,那么大的风雨,他又硬撑著不用拐杖,伤口当然会复发。
“如果会痛,就告诉我。”她搬来急救箱,替他清理伤口,动作很轻很柔,跟平常替他换药时的粗鲁,判若两人。
叶圣恩诧异地望她。
换完药,她重新替他上绷带。“明天你要下床时,我再帮你上夹板固定吧!这种骨伤一定要小心,否则以后很容易变成习惯性扭伤。”
“嗯。”
“怎么了?”她察觉他的异样。“干么这样看我?”
他直盯著她。“你今天好像特别温柔。”
“什么?!”
她狼狈又骇异的反应令他的笑不停地从唇畔满溢。“你不用这么激动,我是称赞你。”刻意逗她。
她更窘了,努力想重塑一贯的形象。“你……你这意思就是说我平常都很凶吧?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替我救了兰花的分上——”
“那盆蝴蝶兰,是你未婚夫留给你的吗?”他温声打断她。
她愣住。他怎么知道?
“因为是他留给你的,所以你才会那么拚命地保护,对吧?”
她怔忡地望他,有片刻,以为自己即将溺在那深邃的眼潭里。“你错了,我养这兰花,是为我自己。”
“什么意思?”
她垂敛羽睫。“如果连这么难养的兰花都能活得好好的,我没有理由活不下去。”
是的,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她种这兰花,不为任何人,是为她自己。
蝴蝶兰是勇气,是她为自己培养的,活著的勇气,她用这样的勇气,与寂寞共生。
她不认为他能懂。
可他却好像懂了,深深地、深深地注视她。“你刚刚不是真心赶我走吧?”
她一震,直觉想反驳,言语却在他深刻的眼神下,失了声。
“你希望我留下来,因为你很寂寞,你一直希望有谁能陪你聊聊天,听你说说话,就算是我这么讨厌的男人都好。”
温煦的言语如春雨,字字句句,落进她的心。
她却在眼里,感到薄薄的湿意。“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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