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吓得连退三步,差点跌坐在石砾上。
「你……」她知道!她竟然连他梦里的那个圆盘名称都一清二楚!
一说出「美人瓷」,光天化日之下,竟刮起了一阵诡异的阴风,瞬间飞沙走石,成了一道漩流,以闻知来为中心打转,吹散了她的黑发,也吹扬了她的白衫。
天眼大开,一幕幕景象掠过她脑海,一切恩怨,在她眼中显现……
游刀惊骇地瞪着她,只觉得她此时的模样,就像个女巫!
「其实,公主的墓就在你现在所站的位置底下,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因此葬得特别隐密。这里,就是你当年亲自送走公主的地方啊!驸马,为什么你不记得了呢?为什么忘了这个地方?」闻知来一步步走向他。
一个月前,在触及他梦境的一瞬间,她清楚听见了他念着「美人瓷」,那时,她就惊觉他的出现并非意外,这个男人也和美人瓷有深切的关联。
而此刻,地处公主陵寝之上,千年前的因由再也无所遁形,她终于明白,东方家诅咒的背后,所牵扯的是人心最复杂的爱恨情仇,那是一环扣着一环,怎么理也理不清的畸恋。
美人瓷的整个故事拼图,就缺游刀这一块,才能完整。
「你……你叫我什么?」游刀惊骇抽气,腿软坐倒。
「驸马,当年宋氏公主的丈夫,一个长年在外的武将,明明与公主恩爱非常,为什么千年来令你耿耿于怀、悬念至今的,似乎不是对公主的爱,而是对公主的恨呢?」
「你……」她的话,把他那些片段的梦境全接了起来,他屏息震慑,胸口重如千斤。
往事如烟,虽然还无法一窥全貌,但他在梦中的心情,却在她的点醒下一一浮现。
恨?是的,在那个梦里,他竟不是对坟中女子的不舍,而是恨哪!
可那女子是他的妻,为什么他恨她?为什么在她死后,他会以撒白花来向她的灵寝做无言的抗议?
「所有的答案,都和美人瓷有关吧?都和……那个工匠有关,是吧?」她直指关键。
他凛然变色:心脏猛然一抽。
工匠,那个被官窑称为「天工」的烧瓷天才,那个整日绕着他妻子身边打转的明丽男子……
一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握紧拳头,呼吸变得沉窒纠扯。
「就理论上推断,你或许恨公主让一个工匠为她殉情,恨她到死都还抱着工匠用一身血骨烧制出来的『美人瓷』,你恨她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你,你恨她生前与工匠走得太近,死后又与工匠魂魄相依,你恨你与她之间:永远隔着一个第三者……」说到最后,她话锋突然一转,咄咄逼问:「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驸马,你这次转世,真的是为公主而来吗?」
「什……什么?」他突然觉得恐惧,恐惧她即将说出的每一个字。
「你要找『美人瓷』,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工匠?」她突然问。
他脸色死白,背脊轻颤。
「理智上,你以为你带着被背叛的心情,带着公主对你不忠的疑虑,辗转转世,可是,在心灵深处的真正想法,却是——」
「别说了……」他喘着气,神情开始扭曲。
「是谁背叛了谁?是谁先变了心?看似美满的婚姻,原来藏着不为人知的爱恨纠葛,谁会知道,一个堂堂武将,竟被一个男工匠的艳色所惑……」
「我叫你别说了!闭上你这个该死的天眼!我不准你再偷窥,不准你再说一个字!不准说——」他羞恼大怒,街上前掐住她的脖子,激动低吼。
「你……永远找不到……美人瓷了……」闻知来小脸发青地挤出最后一句,两眼逐渐翻白。
「闭嘴!该死!你该死!」游刀被点破了难堪的心事,整个人狂性大发,手不由得勒得更紧。
「唔……」她双眼突睁充血,吸不到半点空气,身体好像要裂开似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怎么,她快死了吗?她在心里不确定地自问着,然后,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
交给你了,净衣,请彻底断了他们的缘分,即使是来生,也不要再让他们相见……拜托你了……
还有,我和他将不再有牵扯……往后的百年千年,我都不再见他……
是谁在说话?是谁……在对着她说话?
啊,她时辰未到,似乎还有一件事等着她去做……
一件重要的事……天苍灰,风声呼啸,仿佛是谁在哀鸣。
是谁呢?那悲切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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