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如玉强制目已深呼吸,以压抑不断升涨的怒气。
“你不但饮食毫无节制,而且嘴馋贪吃,正餐不够,宵夜、点心一项不少。而且又懒又散,每天不睡到闹钟响坏了绝不起床,运动健身更不用说了!你放任自己身材变形、皮肤粗糙,畏畏缩缩的不肯先和别人打招呼;成天只会做着白日梦,幻想自己是等着王子来解救的高傲公主。萧爱——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有今天的美丽,全是我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而你呢?你为自己付出一丁点儿努力没有?你凭什么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戴如玉说完,丢下萧爱,甩着卷曲成波浪、反射出灯光烁亮的乌泽长发,优雅的推门走出洗手间。
而萧爱,空望着戴如玉的背影,愣愣呆呆。分手的那个夏天,举目都是这样的星光——班烂,但到遥远寒冷。不变的夜空,不变的星辰,今夜这点点微寒,依稀回荡着那个夏天叹息似的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吧!访山寻水间的相遇,于她,或许只是夏日午后的闲梦一场,却留予他心伤刻痕,短促的爱恋。
他一向能透视人的灵魂,十八岁的那女孩,却有着八十岁般老的灵魂。千古以来,人类惧畏的,便是肉体的衰老,则日交替间,慨然唱叹时空与人生的无常。其调“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士之大痛也”;对生命之注定腐朽,骨血里与生透露着一股冷颤和不安。
那一次,他却为那个女孩早老的灵魂,释露他从不肯为人类开放的心灵与柔情,为她添忧和上愁。
他仍然记得,她的笑容很生涩。面对面相遇,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外身,哺哺自语着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落寞。她仰头对着他望,似乎在笑;透过她的手的传触,他感觉到了她的心。不笑的话感到不安,独影的寂寞太深、大荒凉;可是他知道,即使笑了,她心里还是不安。
那不安,并不是因为惧怕容貌衰老,而是有更深沉的哀愁在里头。
七年了,那叹息似的回音,依旧在他耳边回响;满天的星依旧,只有人不见。
真实的人间,没有餐风饮露、绝食辟级的神仙。人类会者,生命会坠逝消长,而他却只能默默无语的等待。
七年,或许不过年轮的一小环,可是他却难以再承受这种无望的等待。他的灵魂早已叠着她的灵魂,思念飞腾在云间那端,他无法再忍受,这样一直无望的等待。
他仰起头,枝桠向天,树叶婆婆,呢喃的声像风,像是在祈求……七月的火星渐向西沉,空气的对流层中逐递见寒。白天的热气氰氛,虚虚晃晃,只是残暑的余温;季节在改变,日子,仍然一成不变。
挣扎起床、赶公车、上班;下班、挤公车、吃饭睡觉。萧爱的白天和夜晚,一如每个黯淡的过往,只是,她的存在越来越透明,终有变薄变隐形的趋向。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夏天过去了,也许所有的创伤就不会再燃烧疼痛得那么剧烈,伤口也不会因天热而腐烂。夏天这种季节,也许是因为阳光、白云、蓝天和海滩,很容易使人的心情蠢动,妄情想爱,迷昏了头,挖烂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的伤口和烂疤。
可是,她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啊!公车,等等我!”离公车站尚有一大段距离。背后背着一个大背包,像随时可以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萧爱,见公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迈开短小的腿快步追赶起公车。
人矮腿短,步伐不大,就走不快,当然也跑不快。萧爱短腿细步,追着公车,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
“算了!”她叹口气,垂头低眉,拘倭着身子。
算了!反正少了她一个人,公司也不会垮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润稿员,随时可以被人取代。
真悲哀!她的才能就如同她的外表一样,连拿来当装饰,都觉碍眼累赘。在“新艺文化”待了三年,寻常人早已摆升到主管的位子,加爵加薪;只有她,依然是个小小的润稿员,每天和那些新进的人员轮值洒扫的工作。
虽然她安于其位,满足现状、不贪不求,看在别人眼里,却免不了一声轻蔑的不屑打鼻子里哼出来——堂堂的文化企业里,竟有这种无才无能、无害无品的人渣!
她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看待她。甚至有些同事,仗着几分才不才、能不能的小才气,连敷衍的寒暄都懒得和她客套,总是将下巴抬得很高,眼睛正对天花板,留给她一鼻孔的秽声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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