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是依依不舍。事实上,她从第一天来到美国就想回家,想了八年,终于可以回去了,高兴都来不及,哪可能舍不得。
但此刻的心情却还是复杂,她又呈现一个大泄洪之后身心虚脱的状态,无力多想,所以一直呆呆站在窗前书桌旁,往外看。
她在这间宿舍住了一年多,对窗外的景色早已烂熟在胸。她的窗紧临着叮当街车会经过的要道,斜斜的坡度是旧金山市区特色,观光客一年到头、一天到晚在她窗前经过。街车的叮当响从早到晚频繁响起,而她听得习惯,到后来完全无感,根本就不受影响。
这栋宿舍其实跟她的整个人生一样,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维多利亚风的建筑外貌充满历史感,让观光客忍不住要驻足拍照。但他们赞叹时,并不知道里头电梯还得自己拉门,暖气常常故障,夏天没有冷气,她房间的衣柜没有门,而且终年散发着一种古朽的气味,用再多室内芳香剂、喷再多香水都没用。
但风景确实好。她常常像这样看着外头的游人,看得入神;猜测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往哪里去。
但发呆并不能解决事情,垃圾也不会自己长脚跑到外面的子母车里去。何敏华无声地叹口气,认命提起两大袋垃圾,艰难地走出房间,穿过长廊,由狭窄又陡峭的楼梯下去,开了通往后巷的小门——
砰!门从外面被狠狠撞了一下,整个往她脸上撞来,她差点摔倒。
随即,一个人影迅速掠过。就一眼,何敏华便认出那是常在附近一带逗留闲晃的流浪汉,衣衫破烂肮脏还带着臭味,此刻怀中紧抱着一个包包,全速狂奔而过,快得像是在逃命。
有名东方男子随后紧追上来,火大地用英文狂骂:“混蛋!我的护照——”
傻了两秒钟,何敏华立刻反射性地冲出门,准备追上去帮忙。
结果她这一冲出去,正好跟十万火急的追兵撞个正着!
“哇——”她忍不住大叫。
下一瞬间,她好像撞上一辆全速前进的坦克车,一阵头晕眼花;待清醒时,人已经坐倒在地,屁股热辣辣的痛起来。
对方也好不到哪去,被莫名其妙撞上不说,还被她的一大袋垃圾绊倒,差点跌成个狗吃屎;不过人家的运动神经显然比何敏华好上千倍万倍,他及时一个灵活扭身,才没摔成四脚朝天。
不过也够惨的,手掌、膝盖都擦伤,牛仔裤硬是磨破一个洞。
“干!”千真万确、气势磅礡的国骂爆发。
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目光随即直射到她身上。如果眼光能杀人,她大概已经死一百次了。
“对、对不起。”何敏华直觉想道歉,赶快举手往巷子深处一指。“他、他往那边跑了。”
对方还是狠狠瞪着她,好像正在盘算要把她砍成几块才甘愿似的。
“快、快!你快追啊!”何敏华急着说:“今天是垃圾日,垃圾车会挡在巷子口,他现在过不去——”
那人闻言,迅速起身,立刻追了上去。
哇,腿好长,跑得好快哟。何敏华望着那矫健的背影,忍不住赞叹。
三分钟之后,光天化日下被抢劫的苦主回来了。显然经历过一阵拉扯,衬衫袖子有一边撕破,下襬也拉了出来,狼狈不堪。
不过,背包抢回来了,拎在手上。他有点一瘸一拐地走回来。
“东西拿回来了?谢天谢地。”何敏华松了一口大气。“人呢?”
“逃走了。他爬上垃圾车,被载走的。”男子目光灼灼地瞪着她。
“被垃圾车载走?”她闻言,呆住!有这种服务?她居然不知道。
对方没有多说,径自低头检视失而复得的大背包。
结果一看之下,脸色又是一变。
“怎么了?”何敏华察觉到不对,关心地问:“东西有摔坏吗?还是……”
“皮夹已经被拿走了。”回答得很冷静。
“哇,好快的身手。”她忍不住说。
结果换来锐利而谴责的注视。何敏华被瞪得更瑟缩了,整个人往内缩了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皮、皮夹里面有很多钱?还有证件吗?”
他缓缓点头。“钱、信用卡、证件。”
越听越觉得是自己的错,何敏华越发局促。如果不是自己这般笨手笨脚的撞上他,依他的脚力,应该可以顺利追上抢匪,也不会让对方有时间抽走皮夹、跳上垃圾车逃走。
“对不起。”她衷心地道歉,挣扎着想站起来。“我去帮、帮你找找好了。抢你东西的是这附近的流浪汉,他只是要钱喝酒,你的皮夹跟证件对他来说没有用处,也许可以要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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