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奶奶动手,他自动把床单卷成一佗,抱在胸前,“我洗我洗,你去忙你的吧!”
他冲到楼下,在他奶奶保存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了只巴掌大的玻璃瓶子,把收集来的沙粒全数倒进去,密封好,噙着神秘的笑朝瓶子仔细端详。
这个貌不惊人的瓶子密封的不只是一个秘密,还有他今生说不出口的,最初的爱恋。
程如兰在学期结束前无预警的离开学校,辞职理由是修养未见大好的玉体,新的班导由更年轻的代课老师暂代,为了崭露头角,有所表现,新班导实施铁腕作风,严格订定各项班规,将班上整顿了一番。
众人叫苦连天之余,安曦更为沉默了,愤世嫉俗的表情消失,变得事不关己的淡漠,也不再迟到溜课,功课虽未有惊人的突飞猛进,但维持中平水平。
他再次造访宋家,向宋母要回那个生了铁锈的喜饼盒子,将有沈纬良的部分裁剪掉,把填装沙子的玻璃瓶一块放进去收藏。第一个月,他天天将她的照片一一细审,百看不厌;第二个月,大约两、三天回味一次;第三个月,偶尔拿出来瞄一眼,不久之后,他将盒子埋进衣柜底层,不再取出。不再看那张脸,因为每个细节都铭记在脑海里,永志不忘。
他选择了北部的大学,远离待了十多年的老家。他考上了并非最顶尖,但还算不错的公里大学,对他奶奶,还有另一个女人有了交待。他迈向了普通人,或者说是大部分人都会走的道路,不特立独行,也不特别爱凑热闹。他某种安静的眼神特别收到一些女生的青睐,他不拒绝女生的要约,却又不是很积极和她们来往。
“搞不懂安曦在想什么!”这是她们的共通评语。但是他又是这么正常,听到男同学讲黄色笑话也会笑得前仰后合,话不算多,对事情的看法颇有见地,却不干涉别人的任何决定,所以人缘相对地好。
上大学后,他再度长高了三公分,骨骼壮实了些,但身材是永远的瘦削。兼了几份差,能随心所欲地吃了,却不再有浓厚的吃的兴致。
偶尔他会主动追求女生,那些女生多半长得圆眼圆脸,长发垂肩,体态健康,如果多副酒涡,交往的时间会更长,但他是恋情寿命几乎都短暂,最长不超过一年。
“安曦很好,但是我实在不了解他。”和他交往过的女生都这么说。他说出来的个人简历太简单,但是他沉思的眼神一点都不简单,她们不能容忍捉摸不定的男生。
时日一久,安曦回首过往,越发觉得十八岁那年做了一场分不清真假的梦,慢慢在记忆里褪色,褪了色的回忆实在很难让人无谓的凭吊,更何况他的回忆无人能诉说。
他积极的过新生活、找工作,做个一般长辈会赞许的上进年轻人。他看起来过得很好,不愁吃穿,工作时间十分长,所以获得的机会比别人多,社交很少,因此不沾是非,亲族人丁单薄,没有特别的家庭烦恼,除了他奶奶的丧礼让他奔波了一个月,他很少为别人伤神。
不伤神大抵是因为不特别在乎,他不特别在乎能获得多少众人欣羡的东西。
“那么你到底在乎什么?”有一次,酒后耳热之余,一位交好的男同事问他。
到底在乎什么?他彻底迷惑了。他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没人能回答他,十八岁时梦里的机遇是真是假,他此时只有一种切实的感受--人生为何如此漫长?人多的地方,他一向尽量不涉入,他尤其怕吵,闹哄哄的喧哗总令他走避,但他今天不得不亲自登门见一个人。
走出电梯,进入这所规模不小的才艺家教班,或许是周末,下课后的放松热闹在门后展开。他忍耐着噪音,寻到挤满了聊天学生的柜台处,询问一位忙着对学生解说课程内容的年轻女性:“请找李明惠小姐,我姓安,她的朋友。”
“我知道,主任交待过,你是她高中同学。”女人头也不抬,按了分机键对话筒道:“主任,安先生外找。”看来李明惠这几年将这几家家教班经营的有声有色啊。
高中毕业多年来,除了有层远亲关系的李明惠,他和班上同学多半只在同学会上相遇,偶尔事繁也缺席不出现。他在半导体业界的工作忙碌,同学们时有所闻,并不特别怪罪他的疏离,但下个星期的聚会他因一场重要的出差而分身乏术就不同了,这不是普通的餐叙,而是从前的死党黑面的婚礼,据说班上将全员到齐,除了他。
他今天特地带上一份厚礼,准备委托李明惠在婚礼当天转交一对新人,顺带表达他不能赴宴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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