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与雷家是多年邻居——十几年前,两家家长幸运抽到国宅,就这样开始了恩茱绵长的明恋暗恋。
当然,恋情的开始,并不是那样顺利。
因为童先生跟童太太对邻居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恰巧雷家父母也是差不多的个性,所以拜访邻居、办入住派对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在这对门住户的身上,只大约知道彼此都是一家四口,雷家有对小兄妹,童家则是对小姊弟,偶尔在电梯遇到,互相点个头也就算打招呼了。
童太太除了自己热中的事情之外,对周遭一向不太关心。
例如,她喜欢园艺,会去上园艺课,会做部落格跟同好交换彼此心得,看到社区花草杂乱也会提醒管委会该请人来整理,但对于不感兴趣如社区中秋烤肉,元宵猜谜等等,就没参加意愿,至于公司聚餐要看餐厅合不合她的意,套句她先生的说法,完全是自我中心生活法。
而恩茱则在这点上尽得妈妈真传。
从小到大,她都只看自己小宇宙内的东西。
她记忆力极好,常常会讲出让长辈惊讶说“天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的事情都记得”这种话。
她记得妈妈怀恩浩时常常跟她说:“这是弟弟喔,恩茱以后要好好疼爱弟弟。”
也记得恩浩出生那天,当爸爸把皱巴巴哭不停的恩浩抱到她面前说:“你看,这个就是妈妈生出来的弟弟。”
记得恩浩回家那天哭了一整夜,害得她也整晚不能睡。
那时她还不到三足岁。
如果对于恩浩都这样记忆清晰,当然她不会忘记六岁时第一次见到雷谦——说“见到”也不对,比较恰当的方式是“知道”雷谦。
她知道对门家有两个小孩,男孩很皮,证据是,她常常听见对门妈妈大叫说:“雷谦,你皮痒了对不对?这样捉弄妹妹。”
或者会出现——“你今天为什么会欺负陈大远,老师打电话来说这件事情,要我明天得跟陈大远的妈妈解释。”
在这之前,恩茱从来不知道有人讲话可以这样惊人。
明明不是一个屋檐下,但声音却可以完美直达,分贝一分不减,比路上的喇叭还大声。
雷谦……雷谦……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桌子上的碗筷因为声音而震动。
“我看你是想要妈妈打你对不对?不对?不对那为什么叫你吃饭你不吃,还一直在打电动?”
“你为什么要说妹妹娘娘腔?什么?玩芭比是娘娘腔?那你玩圣斗士是男人婆吗?啊?再乱讲话妈妈以后都不给你买新的游戏卡匣。”
雷妈魔音穿脑般的狮子吼三不五时传来,童先生童太太总是互看一眼,然后欣慰说,还好恩茱很乖,还好恩浩也很乖,还好他们没生出隔壁小孩那样的皮痒之王。
偶尔电梯进出,她也会见到传说中的雷谦,仅止于模糊的知道而已。
知道那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就是谁,但是他长什么样子,读什么幼儿园,恩茱完全不关心。
就像妈妈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她也是。
她的小宇宙只有爸爸妈妈、恩浩,有来往的亲戚,以及向日葵幼儿园西瓜班的小朋友。
住对门的皮痒之王并不在她的小宇宙里。
当时恩茱六岁。
雷谦,也是六岁。
同栋不相识的情况直到上小学前的那个春天为止。
恩茱就读的向日葵幼儿园,决定办远足活动。说远足,事实上也就是走到附近的公园,行程大概才三十分钟,但由于向日葵幼儿园大中小共十几个班,加起来有两百多个小萝卜头,因此即使是到公园这样算安全的地方远足,对老师们来说依旧是件大工程,不太可能照顾到每个小朋友,而小恩茱的大危机就发生在没人注意的时候。
她原本跟几个西瓜班的小朋友在堆沙,堆得正高兴,突然觉得旁边热热的,一回头,赫然发现一只超级大狗正对着她哈气。
她从小怕狗,而公园里不可或缺的除了人,大概就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在堆沙堡的小朋友一哄而散,剩下小恩茱僵在原地。
她看看狗,又看看它身后的狗主人,脸孔一下变得苍白。
大狗的主人是个小男孩,比他们大上一些,穿着附近小学的制服,小女生害怕的样子似乎让他很得意,原本放在口袋的双手一下交叉在前胸,“你很怕狗?”
恩茱点点头。
“它叫做约翰,很听我的话,我叫它做什么,它就会做什么。”
“那你可以叫它走开吗?”恩茱虚弱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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