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狮(8)

2025-03-02 评论


「妳忙完啦?」施呈勳关掉水龙头,咧开嘴露出白亮的牙。「无功不受禄,平白无故到妳家打扰,自然得帮点忙,不然还真不好意思。」

「哟!平常看你吼人气势挺旺的。怎么今天如此卑微?」傅雁南抚着胸口,一副狠狠被吓到的模样。

「妳……」闭了闭眼,他懊恼地低咒。「那是工作上需要好吗?妳也知道那几个家伙皮得要死,妳以为我爱喔?靠!」

原以为她是个性子恬静的女人,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在与她有些许工作之外的接触之后,他彻底明白之前的一切全是幻觉。

「喏,不就又来了?」她对于他的某些「特殊用语」颇有微词,即使跟着傅老爹学技术时,从小到大可说是耳热能详,她还是不以为然。

「什么又来了?」他有说错什么吗?

翻翻白眼,她往旁边移动一步。「你不是叫我『靠』边站?」她满脸无辜。

施呈勳呆愣两秒,终于弄懂她的意思。

「我的老天!那是『习惯用语』,没特别意思。」他尴尬地指了指庭院角落的大榕树,转移话题。「那棵榕树好大,种很久了吧?」

「既然没特别的意思,能不说就别说了。」这男人拗得真硬。冷觑着他的尴尬,但她也不再咄咄逼人,配合地将注意力转到大榕树上。「我出生时它好像就这么大了,过了二十几年,看起来还是这么大。」即使伸长手臂、踮高脚尖,她还是连榕树的枝丫都勾不到。

「要过去看一下吗?」她抬起下颚、眼儿一勾,问道。

施呈勳莫名地胸口一荡——那狐媚的眼像会勾人似的,害他神经质地心惊肉跳,心脏差点没从喉管里蹦出来!

没注意他冒出冷汗,她率先往榕树走去,边走边向他叙述那棵榕树曾伴随她成长的「丰功伟业」。

「小时候我爸还在树枝上弄了个秋千,到我高中时坏了,索性就把它拆了。」小手摸上树干,她的神情变得好生柔和,柔得几乎要掐出水来。「以前学技术,没做好或犯了错被责骂之后,我总会在秋千上坐好久,它被拆掉时我还躲在房里偷哭牙几天泥!」

「哭?妳?」跟在她身后的施呈勳,脑子里自动勾勒出她梨花带雨的娇靥,没来由地胸口一拧,感觉像被狠狠揍了一拳。

「哭是女人的专利,怎么?不行啊?」颊上窜起一抹娇红,她没好气地赏他两颗大白眼。

「呃……」他语塞,隐隐间听见自己如擂鼓的心跳。指尖抚上榕树上深深浅浅的刻痕,他僵硬地挑起眉。「这是?」

「我的成长纪录啊!」她陡地绽开笑颜,弯着身子配合那些刻痕缓缓站直。「也不晓得从谁开始留下的规矩,好像每个做老爸的都会为自个儿的孩子量身高;记得我爸每隔几个月就会叫我在这树下站一次,一直到我高中之后不再长高为止。」

他对上她的眼,倏地由她眼底读出一句——怎么你不知道这么一目了然的事吗?真土!他不由得露出苦笑。

「打从有记忆以来,我跟弟弟就在一堆美其名为『亲戚』的人之间打转。」掀开尘封的记忆,他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再想起那段过于艰涩难熬的岁月,可没来由的,他就是想说,在此刻、当下。

「一场意外夺走我父母的生命,我跟弟弟在一夜之间成了亲戚眼中的烫手山芋,没有人愿意担负起教养我们的责任,接下来的三五年间,我们就在一个又一个家之间流浪,找不到生根的地方。」

轻风吹起一缙青丝,榕树发出轻浅的沙沙声响,傅雁南将发拨到耳后,扬起头看着他紧锁的浓眉。

「那年……你几岁?」不该打扰他抒发情绪,但傅雁南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带。

「十三。」他的眼瞇了起来,贴靠在树干上的掌紧握成拳。「我没有时间去感伤父母的离去,绞尽脑汁为的就是想办法让我跟弟弟能不再像皮球般被踢来踢去;趁着下课时间,我四处打零工,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钻,省吃俭用揽了些钱,直到十八岁那年,我和弟弟才算真正拥有自己的家。」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喉咙像被掐住般梗住,傅雁南着实没办法想象他当时的心境,声如蚊蚋地低问。

「我就是在那段时间遇上我的师傅,他不断地磨练我的技术,所以我一边磨技术、一边抓时间读书,好不容易才完成学业。」

风,似乎变得强劲起来,树枝微微摇动,树叶间撞击的声音更为响亮,仿佛在哀悼他早熟的青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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