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她就该在以往放学回家的路上,再多偷亲他几下,因为她知道,每次只要她笑咪咪地偷袭他,他的心情就会晴朗得像是五月的蓝天一样;她该常常在他蹲在花园里除草时,自他背后多扑抱上去几次的,因为每次那样对他撒娇,他就会高兴得背着她转圈圈大笑……
啊,他们好像也很久没在道场里跳华尔兹了,早知道她就……早知道……
以往她一直天真的以为,她的人生可以永远都无忧单纯的,她手中所拥有的,就将会是永远,可是从前的她并不明白,永远是条任性妄为的河川,总是随着岁月和命运,轻易地就擅自改变河道,就如同,杜宽雅他那从一生下来起,就总是被他人所左右的不自由人生。
不知何时开始流泪的她,在发现泪水已在不知不觉间爬满了脸颊时,她闭上眼,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杜宽雅宽大的背部,代替或许早就不知该怎么流泪的他放声哭出来。
「不要哭……」杜宽雅不舍地搂着哭得难以自抑的她,「不要这样哭……」
埋藏在他胸坎里的哭声,显得有些支离破碎,「你要答应我,绝对不可以受伤……不可以出事,一定要回来……」
「我答应妳,全都答应妳……」他频频颔首,不住地安抚着她,「还记得吗?我说过会写信给妳的,只要我能写,我会日日都写,我会让妳知道我近况,我会让妳知道我就在妳身边。」
「你一定要写……」
他低首亲吻着她的发丝,「会的,一有空就写。」
伍嫣紧抓住他背后的衬衫,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指尖早就埋陷在他的背里。
这辈子,她头一次这么努力地想要挽留住什么,但她知道,不管她再如何将他抱紧,她还是挽不回当年那个在阳光下折纸飞机的少年,她得让那些全都成为一段段的记忆,她得试着去习惯,日后,在没有了他在身旁的寂寞。
「早点回家……」
「嗯。」
「早点回家……」
一直蹲坐在门外的富四海,紧抵靠着门板,不语地聆听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声,以及房里伍嫣愈来愈小的哭声,许久之后,他哽咽地把脸埋进早就被他泪水滴湿的膝盖里。
离开的那一天,当杜宽雅踏出家门,坐上父亲派人特意来接他的车时,伍嫣没有去送他,富四海也没有;他们选择把自己关在各自的房里,拉上了窗帘,不去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唯有自天际纷落而下的蒙蒙雨丝,悦耳地滴落在花园里盛开的花朵上,冷清地见证着这场无声的别离。
但花园里的花儿们并不知道的是,在天色将明之前,他们三人一直都静静地躺在杜家阁楼的那张大床上,紧牵着手,一整晚不合眼地听着一张又一张富四海带来的老式黑胶唱片。
在女伶悦耳的吟唱声中,他们不语地回顾着这两年多来的种种,并在心底告诉着自己,人生是一场场丰富的盛宴,既会有入席参与就会有短暂的离席,因此明日的他并不是离开,他只是被迫必须赶赴另一场不太受人欢迎的筵席而已,等到曲终人散后,他就回到他们的这张家庭餐桌上,继续与他们一块儿品尝,他们那虽是平淡,却无比温馨的家庭料理。
在杜宽雅上机前,窗外犹在下着细细的春雨,在他下了机来到久违的故乡芝加哥后,已替换上了即使到了初春,也依旧下个不停的冷冽飞雪。
与杜宽雅想象中的不同,在乘车来到了市郊时,他并没有被送至小时候与母亲一块儿住过的那幢公寓,反而被送到了一座占地颇大的私人宅邸。
听坐在前头的司机说,这座在父亲眼中可称得上是座冷宫的宅邸,里头住着的,有着几个月前被汽车炸弹给炸断了两条腿的二哥尼尔森,与另一个他从未听说过,也是与他同父异母的年幼小弟艾伦。
站在大门前仰首看着这座宏伟的私宅,杜宽雅冷冷地挑高了一双墨眉。哼,不愧是这城里第一大黑帮的第二把交椅,就连专门用来流放亲生子女的冷宫,他那个在人前爱讲门面的老爸,也盖得挺有那么回事似的。
本身没带什么东西的他,在管家的迎接下步入了宅中,再上楼来到了日后将属于他专用的楼层,当他站在廊上看着那十来间摆明了像是浪费用的空房时,隐约地,他听见了那些打从他进门起,就一直在暗处里探看的下人们,躲藏在楼梯间窃窃私语「什么正式继承人?不就又是个情妇的孩子而已?」
对于这类他早已习惯的冷语,杜宽雅并没把它给放在心上,就在他转身想走开时,一抹瘦弱的纤细身影,飞快地闪至走廊角落的阴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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