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清楚的,是她已欠得太多。
脑海思绪杂乱无章,千回百转,终于,尘埃落定。
她张嘴,吐出一个字,轻轻。
“不。”
那字,回荡在室内,如雷贯耳。
他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不恼、不气,也没有松了口气。
他只是淡淡收回了作坊撤职之令,复了她的职。
然后,走了。
唯一清楚的,是不能再欠。
她告诉自己,那夜,却无法成眠。
翌日一早,丫鬟随着早膳,送来了香囊。
“爷说,让您去作坊时带着,可缓和染料刺鼻之味。”
她揪握着香囊,心暖,喉紧。
唯一清楚的,是不能再欠。
苍白着脸,她闭上眼,深深吸着那特殊的恬淡香气。
不能再欠……
回过神来,夜已深。
才发现,自己竟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天;才惊觉,她不知何时,竟来到他所居住的院落。
他屋里掩上的门,透出微微的光亮。
她在做什么?
荼蘼慌张回身,却一头撞入男人的怀抱,她吃了一惊,未昂首,已从香味,得知是他。
他揽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踉跄的身形。
她的唇就在他锁骨边,她的手搁在他胸膛上,她可以嗅闻到香气之外,他身上男性的味道,清楚感觉到,掌心下,他规律的心跳。
不知为何,心虚得,不敢抬头,低垂着螓首,却一眼瞧见,他腰间吊挂着的香囊。
这男人,以前不带香的,是她那年病后,他才开始带起了香囊。
香囊和她同式同款,连香味都一样。
不是她给的,不是她备的。
他使用的所有物品都经她手,只有这不是。
“找我有事?”
他低着头,沉稳的嗓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
“怎不进屋又回?”
她垂首望着那对香囊,他的,与她的。
靠得好近好近,依偎在一起。
“荼蘼?”
她轻颤,深吸口气,抬首迎视他的眼。
这男人,仍是一派斯文,剑眉朗目依旧,比当年带她离家时,更加高大健壮,眉目间也添了点风霜,因为太早担起家业,他向来较同龄的士族商贾多了些许沉稳。
那双幽黑深邃的眼里,映着她的容颜。
在想什么呢?想什么?
原来,是喜欢他的吗?
渺渺的低语,在夜风中,轻轻掠过。
“你还好吗?”他再问,眼里有着为她而起的担忧。
心,微微悸动着。
那个男人想要你……铁子正把你当女人,而不是下人……
那些话,教她心慌,他的凝视,让她想要耽溺。
匆匆的,荼蘼收回搁在他心上的手,退了开来,垂首不敢再看他眼。
“我……没事。”她极力保持着语音平稳,道:“夜深了,荼蘼巡房刚好经过,见爷屋里灯亮着,所以想让人来替爷添些茶水。”
这是瞎话。
两人皆心知肚明。
低头瞧着身前的女子,铁子正没有揭穿她,只将两手负在身后,紧握。
“免了,我正要歇息。”他开口,淡然交代:“夜凉露重,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是。”她应了一声,却忘了应有的礼数,忘了该待他先行进屋,反而匆匆绕过他,急行而去。
那个男人想要你……
回到房里,她将房门紧闭,额抵门上,心仍狂奔。
铁子正把你当女人,而不是下人…
她知道,岂会不知。
你,可想当主?
他的嗓音,低回耳畔,教她心疼酸楚不己。
缓缓的,她滑坐在地,三年前,她便已将他拒于门外,她欠得太多,怎还敢奢求,成妻为妾?
她知晓,他非寻常商人,他还有鸿图大业、尚有雄心壮志,他的妻,必得是士族之女,是商界大贾之后,必得有权有财有势,方能助他一展远大抱负。
刀家,已没落。
况且,她是巫儿,得终生不嫁。
她本来就不该在他妻妾名单之内,正妻不成,妾更不能。
三年前,她以为他只是同情,只是怜悯,以为他只是不得不提,她原以为他过后就会忘记。
但他没有。
他已年二十八,早该娶妻纳妾,这些日子,也曾有人登门说媒,但他却从未应过。
这三年,他没和谁提过亲,没和哪家哪户问过女。
她不嫁,他不娶。
他没有说出口,从未提过,关于刀家的借贷,关于他的不娶,关于那一式一款,成双成对香囊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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