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浣思很意外。
“哲凡,你自己回答浣思。”沛文真是促狭。“浣思啊!不能再流泪,对你没帮助,你不希望快些好吗?”
护士在一边预备检查的器具,哲凡故意把脸转开一边,对着玻璃墙——不看还好,一看就更难堪了,正伦正站在墙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他皱皱眉,心中矛盾起来,他渴望能留在这儿陪浣思,然而——他也不能不顾正伦。
“——出去吃点东西,就回来。”他匆匆往外走。
“二十分钟吧!”沛文随口说。
“哲凡——”浣思似乎在床上挣扎着要坐起来。“哲凡,你一定要回来,你答应过我的!”
在沛文的注视下,哲凡的脸红了。
“我会回来。”他推门而去。
在外面一间隔离的玻璃墙里脱下衣帽、口罩,然后再走出去,正伦已关心地迎上来。
“她怎样?没问题吧?”正伦急切地问。
“很好!不过相当痛苦,她很坚强。”哲凡说,他看见正伦脸上的疲乏、眼中的红丝,莫名其妙地歉疚起来。
“因为你在旁边。”正伦真心地说。
“这——也未必。”他窘红了脸,“其实——我相信你陪着她会更好些。”
“不!她指定要你!”正伦凝视着他,哲凡的疲乏和憔悴是惊人的,他着来似已心力交瘁、摇摇欲坠了。“哲凡,你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
“我没问题。”哲凡摇摇头,“我是医生,我知道自己缺少的只是食物。”
“我陪你去吃一点东西。”正伦跟着他走,似乎有什么话说。
坐在医院餐厅的一角,哲凡喝牛奶,吃煎蛋,低着头似有所避,沉默着一言不发。正伦也很特别,心神不宁地玩弄面前的刀叉,两个好朋友中间似有一层推不开的无形隔膜。
“哲凡,昨天回去我想了一夜,”正伦终于说,说得十分辛苦。十分困难。“我发觉有些事——我们三个都错了,无论谁错得多,谁错得少,总是错了。若让它一日错下去,恐怕就难以收拾了。”
哲凡抬起头,有些错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昨天我打了你,你也终干来了,”正伦笑一笑,颇为苦涩。“而浣思开刀前的种种情形,哲凡,你难道还不知道她需要的始终是你吗?”
“你——开玩笑!”哲凡严肃地,他的心也紧张,却不敢表示。“我非常了解她和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你太主观、太骄傲!”正伦摇头,“我相信每一个旁观者都清楚,只有你和她不承认罢了!”
“正伦——”
“我承认很爱浣思,”正伦很认真地说,“得到她的相伴,会使我的艺术生命走向更高峰,我一直希望得到她的,只是——我怕那会造成许多人的痛苦,包括她、你、我和心馨姐妹。”
“不会!不可能!你们已订婚——”哲凡有些喘息。
“订婚是我所坚持,我傻得以为一枚指环就能圈住她,”正伦苦笑,“或能圈往她的人,却不是她的心,她一直对我很冷淡.很客气和尊重,却不是爱,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不是她吝啬不付出感情,是她已无可付出!”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哲凡心头波涛汹涌,表面上还是那么冷漠。“关我什么事?”
“哲凡,你难道一定要我讲出来,这不太残忍了吗?”正伦摇头。“我决定退出!”
“你——”哲凡呆往了,怎么回事?退出?
“并非我故示伟大、崇高,我只是不想得到一个躯壳和造成更大的错误和痛苦。”正伦显然是深思熟虑,已决定了一切。“我三天之内就去欧洲,本来是预备和浣思一起去的,她一直答应过同去,我想——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些。”
“正伦,我觉得你的决定并不正确和理智。”哲凡说,“艺术家的冲动会令你后悔一辈子!”
“我相信我不是冲动,”正伦微笑,“当我看见你在无菌室里,当我听见浣思坚持要你来才肯开刀,当我看见刚才浣思挣扎着要起身阻止你离开——我绝不是冲动。”
“但是有一点,”哲凡表现得益发冷静了。“你忘了我们是因感情破裂离婚的?你忘了我和她都不是孩子,我们肯听凭你的——安排吗?”
正伦呆呆地注视他半晌,忍不住叫起来。
“刘哲凡,你这大傻瓜、大蠢蛋,你还想骄傲到几时?”正伦涨红了脸,“我真想再打你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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