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心论(42)

2025-03-02 评论


她没有一项答得上来。她只能全神贯注地不了解,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坏。

“我会、我会尽量帮忙。”作为弥补。

“你现在能帮我最大的忙,就是马上离开。”连霍西雍的车都别上。

“我要一起去。”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他已不安到几近嫌恶。

“我就是要去。”

他嗔视她,她瞪往石板路,双方各自僵持不下,都不让步。她不离开他;说不离开,就是不离开,打死她都不离开。他讨厌她了也无妨,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也无妨,已经对她腻了也无妨,一见她就碍眼也无妨;她绝对不要离开他。

他冷睇她半晌,心中千言万语,却只不耐烦地丢下一句——

“随便你。”

而后,他疏离地与她擦身而过,走往他们原先停车的远处小广场。

泪珠顿时溃决,连连滚落。倾泄的来势之急遽汹涌,连她也惶惶不知所措。

她被自己吓到了,不晓得怎会突然变成这样,也不晓得该怎么让眼泪停下来。她慌到全身哆嗦,悬着茫然急颤的双手在身前,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戈宁不要她了,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他都不要了。

她可以道歉,她愿意改进,她能够配合。但是,不要就这样赶她走。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全世界都陷入了汪洋,她找不到可以攀附求生的地方,只能害怕地、眼睁睁地,不断沉沦,沉沦再沉沦,沉入不可知的海里深渊,无能为力地持续坠落,坠落到自己泪水深处,找不到出路。

她的梦幻小岛沉了。美丽的白沙灭没,可爱的小屋陷入海面,棕榈树淹溺,不再随风摇曳,而随海流冲击。惬意的吊床活像被弃置海里的残破渔网,她要在阳光下展读的书也只能任海水浸泡,页页脱落。轻巧的草帽不知何去何从,小船漂往海底,载不动她的梦。

所有的努力,只是一场空。

她也要一起去。她要跟戈宁一起去……

戈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来上车的,脑筋全然空白,所有的知觉像被人用一把剪刀突然剪断,无法对自己做任何反应。

撵她走,满意了吗?安心了吗?终于可以全力处理正事了吗?

大敌当前,他却心思涣散,连视线都兜不拢,茫然不知要注目什么。凭他刚才的卑劣言行,应该可以顺利驱离赫柔,远避这场危机。所以呢?可以进入王见王的正面交锋了?

他空洞地坐在后座,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赫柔不肯离开他。

无神的双眸缓缓合上,她的影像,清晰浮现。她没有胜算,没有筹码,没有立场,没有后盾,她只能重复着毫无分量的坚持:她要和他一起去。她只是很理所当然地一再宣告:她一定要与他同行。

他的灵魂为之震颤,无法冷静思考。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因为前路危险,他必须保护她。保护她的方法,就是改由他来出手伤她?不,他完全是不得已,因为危险。

她不是他的人马,跟他没什么重大利害关系,也没什么私人情谊,何必多管闲事去顾虑她?他不能不顾,因为危险。

她看似机灵老练,其实还太嫩、太天真,自以为很世故却依然傻傻地被雇主诓骗,连自我保护的意识都不够,只有一身充满不确定性的好本领,供人利用。危险。

再复杂的状况,透过她的眼眸来看,都很简单,不过尔尔。想得不深、管得不多、算得不精,看什么事情都很单纯。太危险。

他没有办法放她一个人在这圈子里游走,不知死活。太危险。蓦地一怔,发觉赫柔又来干扰他的思绪。他该注意的事不注意,竟又挂念着令他放不下心的小人儿。太危险。

心神不宁。

手机的讯号令他微愕。匆匆检视,有一通来自霍西雍的未接来电,一通来自婉儿姊姊的简讯。

婉儿姊姊似乎一离境,飞往家乡,才开始冷静,惊觉自己身在海外时,有多么地不像平日的自己。

她发觉自己与霍西雍,确实如赫柔所说,只是一时被浪漫氛围冲昏了头;霍西雍对她并不是认真的,她却一个人在那里陶醉不已,大作美梦。

她为自己在离去前对戈宁泣诉的那些蠢话致歉。她很惭愧,自己竟宁可相信一个陌生男人的说辞,也不信好妹妹的劝阻,甚至听从霍西雍的误导,扭曲了赫柔的本性。

赫柔仍是她宝贝的小妹妹,做事从不怀恶意。

P。S。她后来想起来了,霍西雍一词为什么有些熟悉,因为那是南法的一个地名,曾是中世纪前往西班牙雅各布墓朝圣的沿途小村,今已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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