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子擎的耳根居然红了!“我——”他羞赧中竟然支支吾吾地失去了平日潇洒落拓的作风。
徐巧怡却笑得好乐,她既开心又激赏地看着他笑道:“好了,我只是开开玩笑,又不是强迫推销,你干嘛这么别扭而尴尬啊!”说着,她得意非凡的连眼睛里都盈满了笑意。“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赶快拿着你的杰作去交差吧!我想,李奚德一定在里头等你等得坐立难安,毛躁的不得了。”
李奚德是巨阳广告公司创意部的副总监,所有外约的广告画稿、美术设计及文案都是由他负责接洽审核的。
他曾经在复兴商工美工科兼过课,因此也和聂子擎结下了惺惺相惜的师生情谊。
他非常欣赏聂子擎对绘画的执着,和那份捕捉色彩奔腾尖锐的灵敏度。因此,他不断用心提携他,制造许多工作机会给他,希望他能在竞争激烈、人才倍出的广告业界头角峥嵘,成为一名专业而备受肯定的美术设计家。
头几年,聂子擎的确画得很起劲专心,对于客户所要求的作品,也都能拿捏得十分巧妙,掌握得不愠不火、恰到好处。不论是在设计的观点上、或者是用色的美感方面,经常有令人叹为观止的佳作问世。
但最近,他这个让厂商赞不绝口而最为抢手的美术设计人员,却常有不稳定的表现。送来的作品良莠不齐,有些更是低于他应有的水准之下,频频受到客户的批判和埋怨。
面对着客户接踵而来的挑剔和抱怨,他这个身挑创意部广告设计主任的副总监,也不敢循私而掉以轻心。
所以,当聂子擎拿着画稿走进他的办公室,正在打电话的他,立刻匆匆地结束了对话,并不动声色地接过聂子擎递来的画稿,审视地打量了好一会,然后,他的眉峰慢慢地皱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凝重而严肃。
聂子擎也敏锐地从空气中感受到那股异于寻常的窒息感,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注视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粗嘎的开口打破沉寂。
“李老师,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并不是那种自以为是,又没有雅量接受别人批评的画工!”
李奚德锐利地看了他一眼,为自己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在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地开口,“子擎,你真的认为自己只是一名身不由己、无足轻重的画工吗?所以,你最近才会画得这么意兴阑珊、荒腔走板?”
“我不是意兴阑珊,而是——”聂子擎嘲谑地发出一丝苦涩的干笑,“江郎才尽!”
“你不是,你只是——”李奚德目光如炬地紧紧盯着他。“你只是痛恶自己只能局限在充满商业气息的环境里,做一名身不由己、怀才不遇、壮志难伸、只能任人牵着鼻子走的画匠!”
一抹深刻的痛楚飞进聂子擎的眼底,但他只是紧抿着唇,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的心病,更知道你的痛苦,但,子擎,这世界上喜欢画画的人,有几个能幸运地成为家喻户晓的画家,成为一呜惊人的梵谷和莫内?!”李奚德语重心长地叹道,慢慢捺熄了才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烟蒂,随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即溶咖啡。“老实说,真正能幸运的成为画家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除了天分、兴趣和永不灰心的执着外,还要有人肯提拔、赏识和栽培。子擎,这是一条寂寞孤独又艰辛曲折的路,你如果不能放下心里疙瘩,不要说是画家,即使一名仅能糊口的画匠、画工,你也照样做不成功!”
聂子擎吞咽了一口艰涩的苦水,露出了一丝苍凉的笑容叹道:“李老师,你说得不错,我的确连一名三流的画工都做得不够称职,实在有负你的苦心和提拔。”话毕,他突然伸手取过那张画稿,面无表情地在李奚德充满惊愕的眼光下撕成两半。“这种垃圾图稿不要也罢!李老师,你就当你白费苦心,白教了我一场,我就此封上彩笔,以后再也不作画了,更不敢在你这儿丢人现眼,尸位素餐!”
他甫站起身,挺直背脊,僵着身躯准备掉头离去,李奚德不冷不热的叹息声就在他背后响起了,接着,一串温文又不失犀利的话,便一针见血的在他身后响起,敲痛着他每一根偾张的神经。
“子擎,你的骄傲和尊严都到哪里去了?几句实言、几句逆耳的批评,就让你自卑怯懦地打退堂鼓了吗?如果你真是这样幼稚而不堪一击,你的确应该及早封上画笔,省得有一天连个三流的美工都当不成,只配当个流落街头、混口饭吃的九流画家!”
聂子擎背脊窜起一阵激烈的颤动,他咬紧牙关暗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声音里有着令人心痛和扼腕的疲倦和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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