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嫁给我有哪点不好来着?没有公婆妯娌,连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可都舍不得让你动手,全天底下有哪个丈夫像我这么宝贝老婆的?”听到妻子的怨言,甫功总是拍拍胸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儿。
“嗯,凭良心讲,你爸爸对我还真是没话说,嫁给他二十几年来,我过得比在家当闺女时还舒服。”
也就是爸爸这种疼惜,或者说是溺宠妈妈的心态下,自缇莹懂事起,她妈妈便是个纯粹的家庭主妇,甚至在诸如洗衣烧饭这些杂事都由爸爸全权包了的情况下,妈妈唯一的功能似乎就是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成天坐在家里看书或是弹弹钢琴而已。
身为家中仅有的经济支柱,甫功从来不曾在妻女面前透露出家计的沉重负担,相反的,像是要粉饰太平般的,他总是安排许许多多昂贵气派的旅游活动,或是买些华而不实的洋娃娃,使人错以为缇莹是来自富裕之家。
事实的真相一直到缇莹高中时才暴露出来,夏夜露珠满布的深更时分,因为老搞不懂那些可恶的机率问题的缇莹,信步踱出巷口,由于是老社区且居民都极为熟识的情况下,她压根儿想都没有想过歹徒色狼之类的问题。
“我说老丁啊,你再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挖东墙补西墙,况且还要付那么多的利息。你再考虑考虑,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做直销或是拉拉保险,你想想你是掌握分数的老师,学生们多多少少冲着分数,也会跟你买点东西,这积少成多下来,也是十分可观。
“再不然你就光找下线嘛,只要你搞好组织,下面的下线只要一卖出东西,就有一定的百分比的钱进你的口袋,他们找的人愈多,你的组织就愈庞大,你光坐在那里数钱都来不及了,何必老找我们这些老战友们调头寸?”说话的是甫功以前在军中的老友,赵国志,他将一包用报纸扎好的长方状东西递给甫功,而接过那包东西的甫功,则很快地抽出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给他。
“喏,利息你先拿着。老赵,我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要我去跟学生们开口,怎么也说不出来……”将整包看样子是钞票的东西塞进怀里,甫功无所谓地笑笑。
“要不然你也叫你那口子多多少少跟这附近街坊邻居家的女人们一样,到工厂工作,或者拿些东西回家加工,只靠一个人的薪水过活,难保不会坐吃山空。”
“她……这十几二十年都没让她出去工作了,总不能年纪这么大一把才要她去辛苦吧!”
“哟,老丁啊,难怪我们家的那口子,每回提到你家那口子可都酸坏了,你可把她当个宝似地捧得高高的!”
“当初她年纪轻轻的就嫁给我,又帮我生了缇莹,宠宠她也是应当的嘛!”
“你们家缇莹,那可真是没话说,她国立大学应该没问题吧?”叼着烟,赵国志笑着露出满口黄板牙。
“嗯,我要叫她去念中文或历史系,女孩子多念点国文,可以培养气质。”接过赵国志递过来的烟,甫功对着天边的明月徐徐喷出一串烟圈。
“中文跟历史?老丁,你脑里不清楚啦?这年头要念医或法律,这些科系才有出路,至少也要走理工,那些个文诌诌的中文跟历史,除了教书不太有搞头哩。”
“谁说中文跟历史不好来着?起码气质总强过那些浑身铜臭的凡夫俗子。”气愤地连吸数口烟,甫功怒喝。
“咦,你这是说到哪儿去啦?老丁,咱们是老弟兄,所以老哥哥我倚老卖老的劝你一劝,年纪都这么一大把了,怎么个性还是跟年轻时一样的容易动气。”见甫功怒容满面的样子,赵国志着实愣了一下,但随即他满脸堆满了不自在的笑,拍拍甫功的背,”没事、没事,我得赶紧回去啦,否则我家里那口子又耍跟我唠叨个没完没了,赶明儿有空,大伙儿再聚聚。”
等到赵伯伯的身影消失在巷头转角后,缇莹静静地伫立在阴影中,远远地看着坐在路灯下的爸爸,他捧着头沉思着,脸上的神情像是憔悴了不少,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缇莹这才发现,曾几何时爸爸头上的白发,已如野草蔓生般的几乎要将原本茂密的黑发,全都喧宾夺主地遮蔽了。
重重地叹着气,甫功不停地抽着烟,透过蒙胧的烟雾,缇莹似乎看到了爸爸脸上的皱纹,愈来愈多,也愈来愈深刻了……
自从那夜意外得知爸爸靠着借贷来维持家计后,缇莹改以另一种特殊的眼光来看待这个家。
尤其是出手阔绰奢华惯了的妈妈,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不只一次她被女儿押着去退掉那些她凭着喜欢就要拥有的冲动之下,刷卡如刷牙买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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