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忆了。
听医生如此断然宣布时,李默凡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震惊,但似乎也不是太意外。
他坐在病房床畔,默默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她安静地睡着,脸色微微苍白,墨浓的睫毛又长又鬈,极有气质地低伏着,鼻梁翘挺,勾着俏皮的弧度,樱唇丰润,透着淡淡粉色。
她曾说过,全身上下她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唇,柔软性感,适合亲吻,更适合说谎。
一张擅于说谎的唇。
李默凡探出手,拇指浮在她的唇瓣上空描绘那弯曲有致的棱线,他想触碰她,但终究手握成拳,缓缓收回。
这个沉睡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一场车祸,他只受皮肉轻伤,她却是狠狠撞上车窗,医生紧急开刀,为她清除脑部瘀血,但仍留下了后遗症。
她失忆了,清醒之后,忘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分,以及与他的婚姻。
她不记得他。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自己从来不曾遇见你。
这是她昏迷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绝望的言语犹如最锋锐的刀刃,一笔一笔,蚀刻他心版。
他的妻,宁愿自己不曾与他相遇。
如今她失去记忆,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实现愿望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凝望沉睡的妻,良久,薄唇勾起嘲讽。“如果你坚持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听说,她是一个名为“柯采庭”的女人。
这个女人,有一副称得上迷人的相貌,身段玲珑,气韵出众,她很聪明很伶俐,社交手腕灵活,是一只能轻易讨得众人欢心的翩翩花蝴蝶。
那是说,如果她愿意的话。
“什么意思?”她迷惑。
“大部分时候,你娇纵、任性、自以为是,是个傲慢得让人恨不得想掐死的千金大小姐。”
她哑然无语,愣愣地瞪向身旁坐在驾驶席上、神情淡漠的男子。
李默凡,自称是她的丈夫。
当她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他。他有一双很深邃的眸,宛若无穷无尽的深海,吸引人潜泳。
他不算帅,五官各有缺陷,右边眉角有一枚小小的凹伤,鼻梁微歪,像是曾经断过,嘴唇端正,却太薄,显得有些无情。
但奇怪的,她觉得他好看,尤其现在,他率性地穿着白衬衫,衣袖半卷,露出肌肉匀称的手臂,搭一条略微破旧的牛仔裤,绷着窄臀,裤管拉扯出双腿修长有力的线条,更显得潇洒不群。
心韵,似有些迷乱。
“我那么讨人厌吗?”她怯怯地问。
他闻言,微微一哂,瞅着她的眼神玄妙如谜。
若是她够有勇气,她会试着解开他眼里的谜,可她发现自己很胆小,连看也不敢多看,怕在他眼里看见厌恶与不屑。
她垂敛眸,羽睫如受惊的鸟儿,轻颤着,双手悄悄揪扯着裙襬。
他蓦地笑了,低低的、若有深意的笑声,催动她心韵加速。
“我不晓得一个人失忆以后,连个性也会变。”
那是嘲笑吗?他在讥讽她?
柯采庭用力咬唇。“你是不是……”
“怎样?”
是不是讨厌她?
她想问,言语却胆怯地卡在唇腔,她开始怀疑,她真是他口中那个娇蛮千金吗?为何现在会连一句话都没勇气道出口?
“到了。”他突如其来地说。
“什么?”她一怔,扬起眸,这才惊觉车子不知何时已驶进山区,来到一扇高耸气派的铜雕大门前。“这是……我们家?”
“正确地说,是你家,不过我们婚后住这里就是了。”
他按下遥控器,门开了,沉重的声响令她神经紧绷。
前路豁然开朗,大门后,是一方占地广阔的庭园,设计精巧,花开灿烂,绕过富丽堂皇的喷泉,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巴洛克式的豪宅,豪宅两侧,排列着一座座带着浓浓文艺复兴风的石雕像。
柯采庭屏住呼吸。
他说,她是个富贵千金,她这才真正体会到底有多“富贵”,眼前所见的景致不是一般财富堆砌得出来的。
她的父亲在开采金矿银矿吗?
对了,他怎么没提到她的父母?
柯采庭转向身旁的男人,正欲说话,他已先一步下车,来到车子另一边为她开门。
挺有绅士风度的……
她盈盈下车,仰头凝望主屋建筑,阳光太璀亮,她几乎睁不开眼。
“大小姐,欢迎回来!”
整齐划一的声音,震动了柯采庭,她愕然望向主屋门口,穿着制服的管家率领一群男女仆佣,在台阶上列队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