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何嗣弈一拳击在墙上。
老旧的公寓墙壁早已斑驳,白色的油漆龟裂成一块一块掉了下来,灰尘漫天扬起,何嗣弈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一双炯黑的目深沉地紧盯着眼前的老人,散发的气势不容忽视,方同升像是吓到了。“你……你有话好说……”
“你看过她哭吗?”
“啊?”方父退了退,把存折揣得紧紧。想不到这个男人斯斯文文的,动起手来倒是吓人……恐怖的是凭他在外打混遇过不少黑道人士的经验,他很快明白这男人绝不如看起来的好惹。
至少他的眼神骇住了他。
方同升说不出话。他当然见过女儿哭泣的样子,吵死人……可他的记忆只能回溯至她幼时,之后便一直停留在她咬着唇、绷着脸,任他醉了怎样打骂,都没有反应的死样子……
不等老人回答,何嗣弈继续道:“你知道她身上有多少伤口吗?”
这一次,方同升答不出来,他一时心虚,可仍嘴硬。“她是我女儿——”
“她是你女儿,所以?你给了她什么?”
“我、我给她吃、给她住……”
“还有给她恐惧?”
方同升无话可说了。
女儿怕他,他一直都明白,可他不懂她怕什么,父母打小孩天经地义,何况他只是酒喝多了,有时下手不知轻重而已,他、他……
方同升开口想辩解,却一时找不出话。何嗣弈也懒得多费唇舌,索性从包包内掏出一份文件交给他。“里面的东西我希望你可以看看,之后若发生什么事,我会直接请我的律师处理。”说完,他沉静的目直望着老人。“告辞了。”
何嗣弈离开了。文件内的东西是方齐菡之前交给他的,方韵禾的就医记录。照片中,她柔弱的身躯布满了伤痕,斑斑驳驳,看了教人心痛……走着走着,他胸口一股怒气无以宣泄,索性一拳击在墙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想见她。
想见她好好的、无忧无虑的,在他怀里。
这样的想望太明确,何嗣弈加快了脚步。也许见了她,他体内蓄积的这股阴暗,就可以烟消云散了吧?
何嗣弈拦下计程车匆匆回家,向来心思缜密的他居然连为何这么早下班的借口都来不及想,就已经用钥匙开门。
“韵禾?”
他呼唤,屋内却是一片昏暗。
他心一凉。
或许她是累了,在睡觉?何嗣弈轻轻转开房门,房内没有灯光,床铺整整齐齐的,浴室也空无一人,厨房被人收拾过,只剩两只盛着粥的锅子凉凉地搁在那儿,失了温度。
是的——
她不见了。
方韵禾一直在颤抖。
她坐在车上,握紧双手,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她只是,去找那个人而已。
车窗外的风景急驰而过,她望着,有种怀旧的感觉……这是她自小生长的地方,尽管恐惧仍是多于怀念,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
所以,不要紧的。
她闭上眼,这样告诉自己。
一早,她结束了和何嗣弈的对话之后打给堂姊,告诉她她不要紧,电话中的方齐菡闻言叹了口气。“总之这件事你男人会处理的,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知道吗?”
她男人?“什么意思?”
“嗯?以前我们不是为了以防万一去备案?我把那时候用的资料全交给他了,他说他会去找你爸把事情处理好……等一下,你不知道?!”完了!
她不知道,她怎可能知道?
他总是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做什么也不说,但她想不到居然连这样的事他都担了下来——不,她不该意外的,如果今天姊没说,她肯定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包含男友在背后为她付出的种种……
一思及此,方韵禾几乎要落泪,但不是因感动,而是因悔恨。她讨厌这个一无是处的自己,是一股脑儿地逃避、承接别人的好意,一开始是堂姊跟堂哥帮助她,现在,则是她的恋人……在这之中,她究竟做了什么?她试图面对过吗?
不,她没有。
她只是封闭自己,任自己麻木,可事实证明她并没有因此获得力量,所以昨天当父亲再度出现,她以为的幸福快乐瞬间变成了假象,最终只能崩溃……
她不想只是这样。
她……想要走出去了。
车站到了,方韵禾下车,大概是坐了太久,有点腿软,可她稳住,一步一步按着记忆往自己熟悉的路途走去。她在发抖,脸色苍白,连路人都注意到她这副反常模样而回头,可她就是坚持,也不懂这样的勇气究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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