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板。」她心惊地缩回在玻璃窗上来回擦拭的手,呐呐的应着声,生怕被他锐利的老眼看出她在工作时间神,怕免不了又是挨一顿骂。
「等客人『离开』就把铁门拉下,晚上公休。」他刻意地放大嗓门,强调「离开」两个字。
「是,老板。」
「还有,晚上的公休不给薪。」他加了一句。
「是,老板。」
「告诉接业,我先回去了。」
「是,老板。」
万垂青跟在他的身后走到门口。
「请慢走。」她递上伞,弯腰鞠躬,直到常寿矮小精瘦的身形消隐在街道遍布的伞海之中,她才拉直腰,望着眼前的霏霏细雨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回餐厅。
「垂青。」她才踏进餐厅,常寿的孙子常接业便在送菜窗口里,伸长手招呼着她。
「小老板。」她走近。
「爷爷走了?」他的中文有着菲律宾华侨特有的音调。
她点点头。
「呼!总算!」他松了口气,「店里生意不好,爷爷就跟着心情不好,连带的就连累你这个伙计兼二厨,辛苦你了。」
「不会。」她微微扬起嘴角。
老板阴晴不定的性子带给温吞有礼的小老板的压力明显比她要大得许多,她只要尽好本份,他却还得担心她这个唯一雇员的心情。呵!爷孙两人的性子怎么会如此迥异?
「忙完了吗?」
「只要把厨房的厨余扔掉,工作就告一段落了。」
「你先拿去扔吧!扔完了就先休息一下,都快四点了,再过一个小时,晚上的客人也会陆陆续续进来,到时又有得忙了。」
「老板走前有交代,晚上公休。」
「啊?」
「晚上公休。」
「那——客人怎么办?」他指指二号桌的客人。
她耸耸肩,「我去处理厨余。」
说完,她推门进入厨房,循着走道走近料理台,在洗碗槽下方提出专门装厨余的红色水桶,然后往后门走。
餐厅内的厨余都统一放置在后门的防火巷内,等待合作的回收商固定时间来将厨余回收。
所谓的防火巷只是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空出来的细长空间,林立的高楼遮去了阳光,餐厅厨房排出的油烟更让这空气不流通的空间气味难闻,再加上一整天雨水的浸湿,整条防火巷是潮湿、昏暗及油腻的。
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冷油味道让她一窒,她蹙起眉,踩上湿泞的地面向巷弄望去。
细雨仍旧下得密实,原本就阴暗的巷弄因为阴雨而更显黑暗,狭长的巷弄仅靠着后门一盏昏黄的小灯泡在维持光源,三十公尺外的蓝色馊水桶在雨中模糊可见,她的鼻子在遥远的这一头已经闻到气味杂陈的馊水味儿了。
她皱着鼻子,脑海里才开始想着自己是否要先进屋取来伞后再一次忍受这股恶臭味儿,她的手脚就先自个儿下了决定有了动作。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屏息,小跑步的冲向馊水桶,掀盖、倒厨余、阖上盖子,再小跑步回到原地,一连串的动作迅速得一气呵成。
「呼呼呼……」她扶着后门,半弯着腰喘息着,即使她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一切动作,但是雨水还是浸湿了她的脸、打湿她的衣服。
她拉长袖子在脸上抹着雨水,倏地,她眼角余光瞟见一抹黑影。
下意识的,她转头朝黑影望去。
巷弄内仍旧黑漆,雨依旧密密麻麻的从天空落下,空气凝滞中仍夹杂着五味混杂的难闻油味儿。
她眯起眼,除了雨声以及她的喘息声,她没再听见其它声音,也没看见其它人,漆黑、空荡的窄巷里只有馊水桶孤零零地待在原地。
她的呼吸没来由的开始杂促,鸡皮疙瘩突地从她颈后渐渐蔓延,惶恐在她心底萌生,一种无形的压力感沉重地压上她的心头,难受得足以让她窒息。
「喵——」突来的尖锐猫叫声划破凝滞的空气。
「呼!」她先是一颤,接着松了口气,猫声让她从无形的恐惧中解脱。
她的嘴角扬起微笑,淡淡的却有着明显的温柔,即使馊水桶有盖子盖着,仍旧会吸引流浪动物出来觅食。
她将门打开,进屋后转身要将后门阖上。
「砰!」猛地,她用力拉上门,力道之快让铁门发出一声巨响。
才刚退散的鸡皮疙瘩倏地又密密麻麻地爬上她的双臂,她像刚上岸的泳者全身失去重力的滑瘫坐在门前。
那、那、那是什么?!
她的黑瞳布满惊骇,无法解释在门板阖上的前一刻,她在门缝中瞧见馊水桶后头突然跃升的那抹巨大黑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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