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问的是两位夫人,一人一猫。徐洺芃听着,没出声,只是走过来,拉起椅子坐下,接着一如既往拿出画本,在上头书写。“都好。”
顾恒止头皮发麻,麻得几乎要以为麻醉还没完全退。“芃芃……”
“跟我走。”
她没理他,转身出去,顾恒止一头雾水地跟着。两人来到诊所内的公共电话处,只见她把零钱给他,然后在画本上写。“打给爸妈,你自己跟他们解释。”
唉,现在他是真的确定,徐洺芃晓得他好了。
顾恒止拿起电话,投币,乖乖拨通了号码。
“妈?我是恒止……对,我好了,听得到了,手术日……呃,提前了,因为医生觉得这个日子比较好……喔,黄历是中国老祖宗伟大的发明嘛,外国人也信的……对了,帮我接给爸……”
顾恒止和双亲通完电话,一年多不得听家人的声音,他耳朵热热的,即便是被母亲唠叨也觉得很愉快。只是挂上电话,一转身,所有美好余韵就在看见徐洺芃一脸不以为然之后消散。虽然这事迟早都要爆发,但他没想到自己刚好不久就得面对,巴不得干脆再昏回去算了。
“我不想太刺激两位老人家……”
徐洺芃点了点头,对于父母,确定是只要能安抚他们就好,但对她呢?
如果她不是提早过来,他是不是也打算这么蒙混过去?
他的想法、他的顾虑,她全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不开心。她很庆幸他好了,但现在她无法坦然接受他把自己一再地排除在外的做法,夫妻之间……她不希望是这样的。
她需要时间沉淀,但顾恒止同样也需要照顾。
“去散步,走一走。”
她在本子上这样写,顾恒止看了,只好点头。
看来老婆大人真的火大了,只怕这回是凶多吉少……徐洺芃生气了。
她的怒意显而易见,但不是惊天动地的,而是清清冷冷的。
她不说话,不管是面对什么人都不开口——只要他在一旁,甚至就连简单的“嗯”或“喔”都不愿意发出。她厉害,完全知道他耳朵好了,最渴望听见的是什么,所以一个字都不给他,顾恒止只好努力说些能使她发笑的东西,可她始终无动于衷。
像是——
“有一个老人家,他到户政事务所办理老人津贴,结果忘了带身份证,柜台小姐说没关系,给我看看你的胸膛。老人家脱了衣服,露出白色的胸毛,小姐说可以了,看得出够老。老人家回家以后喜孜孜地跟老婆说,老婆听了,就问他:‘那你怎么不连裤子也一并脱了?’老人家问:‘为什么?’老婆说:‘这样你就可以领到残障津贴啦!’哈哈哈、哈哈哈!”
他讲得口沫横飞,徐洺芃的反应是瞥他一眼,再瞥他一眼,澄黑而无波的眼仿佛在说:这很好笑吗?此时无声胜有声,顾恒止脸皮再厚都尴尬了。
“我、我去上厕所……”可耻啊!居然来尿遁这一招。
距他手术结束已经快一个月,他醒后接受复健,复原情况良好,几乎没有后遗症,若无意外,过两天就能出院,等回台湾再定期挂科复诊。原本照他安排,徐洺芃会在他一切好转以后抵达费城,她不必承担手术时候的磨难,他们可以共览这个悠久而充满古老文化的城市,不料……
“唉!”
顾恒止在洗手间大叹了口气,这时艾伦进来,见他一脸吃到苦药的脸色,笑嘻嘻调侃。“嫂子还是不跟你和好是吧?”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顾恒止白了他一眼,随即无奈地摊了摊手,“她气死了。”
“活该。”艾伦一点都不同情他。“我记得她听到你开刀完毕的消息,那个脸色啊,啧啧啧,真是比纽约的雪还要白。”
“纽约的雪?难不成费城的雪是黑的?”
“这只是一种文艺的形容!”艾伦抗议。
你这个念理科的搞什么文艺!
顾恒止受不了,手肘往后背抵洗手台。他当然明白徐洺芃生气的理由,可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该道歉的该解释的都做了,她看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样子,但……就是不开心。他这一辈子最怕的就是冷战,偏偏徐洺芃刚好是深谙其道的高手。
就好像打网球,他发球,结果对方理都不理,这是要怎么进行下去?
顾恒止没辙了。
就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下,他出了院,住到徐洺芃预定的旅社。前两天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劝她换一间。“这里会不会太破旧?你知不知道费城鬼故事多?我们去找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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