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也哭了,该怎么办?
他深深地呼吸,一遍又一遍,终于,激昂的心海稍稍平静。
“梦芬。”他哑声唤。
她一震,呆怔片刻,方才淡淡地回眸。“你来了。”
这句话,说得很机械化,不带一丝情绪,显示她整个人处在失神的状态。
他心口又拧,在她身旁蹲下。“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摇头,迷离地盯着他,细声低语。“我在等你。”
“是吗?”他咬咬牙,悄悄收握颤抖的手,不让她察觉自己内心的澎湃。“等很久了吧?对不起。”
她彷佛没听见他说什么,一径望着他。“我听你的话,你说,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哭,所以我在等你,你……总算来了,你来了,来了……”
他闻言,一阵心酸,不觉紧握她的手。“梦芬!”
“现在,我可以哭了吗?”她轻声问他,那么痴傻、那么令人心碎地问着他。“可以很大声、很任性地哭吗?夏柏,我可以吗?”
他震颤不已,展臂将她拥进怀里。只想用尽自己的全部,呵护这个使人怜爱的女人。“你可以的,梦芬,别忍着,哭出来吧!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我陪你。”
她凝睇他,黯淡的瞳眸逐渐点亮光,泪眙安静地孕育,慢慢结晶,接着,无声地碎落,一颗接一颗,珠泪成串。
她张着唇,气息急促地吸吐,鼻尖一点一点染红。
还没哭,只是落泪而已,人到至痛至悲的时候,反而不晓得该如何嚎哭。
夏柏好心疼,大掌揽住妻子柔弱的后颈,让她更贴向自己,更能放松依赖。“哭吧,哭出声音来,没关系的。”
“呃、呃、呃……”她开始抽噎,像打嗝似的,哀恸还在胃、还在胸口死命缠结着,一声声,很困难很困难才能勉强吐落。
过了许久、许久,她终于能逸出细细的呜咽。然后,才是真正的嚎啕大哭——
狂哭的是她,他却觉得自己彷佛也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她的痛就是他的痛,甚至比她还痛。
很不舍,她哀哭失声,他的心同时也被挖空,无着落处。
好不容易,她哭累了,泪水干涸,筋疲力尽,他扶她躺上床,哄她入眠。
这一睡,竟然将近一天一夜,他慌乱不已,几乎有种错觉,以为她从此再也醒不过来。
幸好,她醒了,还力劝他照常上班,他百般不愿,千叮咛万嘱咐,确定她会乖乖待在家里,才来到公司。
刚进办公室,营销部经理简成章便来敲他的门。
“有事吗?”他问。
“你不是说想旁听这次CIS的比稿会议吗?待会儿就要召开了。”简成章说道,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射。“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是吗?”
“听说你为了赶回台湾探望你岳母,放了总公司董事会的鸽子?”
“嗯。”他淡然承认。
“不会吧?”简成章瞇眼,难以置信。
既然这个竞争对手收到消息,就表示董事会对他临时缺席很不满吧?他大概升迁无望了。
夏柏自嘲地寻思。多年来兢兢业业、不曾稍懈的努力,竟败在最后一仗,是时也、命也?
总之,他认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简成章不明白他的决断。“就算你飞回台湾,还是来不及替你岳母送终啊!既然这样,你何必——”
“这是我的选择。”夏柏申明,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也没意义。“走吧,你不是说比稿会议要开始了?”
“不过,夏柏。”简成章注视他一派潇洒的身姿,目光一闪,有意无意地试探。“你知道董事会也要我明天到纽约报告吗?这就表示他们考虑提拔我当台湾的总经理。”
“我知道。”夏柏坦然微笑。“恭喜你。”
恭喜?
崔梦芬恍神,望向一回到家便报上好消息的丈夫。“恭喜什么?”
“你们公司比稿通过了啊!”夏柏笑道。“而且我们公司最中意的就是你提出的设计图,你们已经拿到这个案子了,接下来只要在细节部分做修改就OK了。”
“所以,要恭喜我?”她怔怔地问。
“当然,这个案子你付出不少心血,对吧?能够成功拿下,你不高兴吗?”
她默然。
夏柏蹙眉,敏锐地观察妻子的表情,看得出来她确实毫无一丝兴奋愉悦,她的心依然溺在忧伤的海洋。
“我很后悔,夏柏。”她忽然沙哑地扬嗓。
后悔?他一震。“后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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