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言以对,年竟一整天下来,她够累了。
他们一起往停车场方向走时,龚亦昕想,下次有机会的话,该问问穗青她这位兄弟的工作是什么,怎么会随时随地有空?
但手机此刻很不识相地响起,她叹口气,还是接起电话,“你好……我是。”
她只说四个字,之后眉头越皱越紧,以长长的叹息做了结束,她结束通话,抱歉地看向姜穗勍。
“对不起,我们可不可以另外再约时间?”她的口气急促,满面抑郁。
他能够说不吗?冰柱融化,有了表情,若非有重大事件发生,她没道理失去镇定。
“给我手机。”
她想了想,把手机交到他手上,见他用她的手机拨电话给自己,再在两支手机上分别按入几个指令,于是第三次见面,他们有了彼此的联络方式。
“给我电话,不然我只好去挂号看你的门诊。”
她是冰柱,但她笑了,因为他的话。
“我会打给你,请你不要破坏其它病人的权益。”难得的她幽默了下。
“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会的,谢谢你,下次见。”她颔首,退开。口吻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她对他,已经没有对待别人时那样的疏离。站在病房外,听见母亲的哭叫声,龚亦昕下意识地吞口水,连做几次的深呼吸之后,才提起勇气走进病房。
林医师看见她,松了口气,飞快向她走来。
“龚医师,对不起,我联络不上院长,只好找你。”
她微点头询问:“我母亲……”
“院长夫人已经知道二小姐的病情了,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告诉她的。”
是啊,他选了个烂时机。
不过她可以想象当时的状况,林医师只是好意在下班前绕过来看幼琳,没想到会碰上母亲,而她相信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可以躲过母亲的质问。
“没关系,我来处理。”她尽全力表现沉稳。
“谢谢你,那这里……”
“交给我,如果可以的话,请继续帮我联络院长。”
她的口气和表情都很镇定,没人知道,其实她的心很慌。面对情绪失控的母亲她相当有经验,只是这种经验累积出来的,不是处理法则,而是恐惧。
“我知道,我马上去办。”
“麻烦你了。”
她目送林医师离开病房,房门关上那刻,她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转身,她看着母亲和幼琳互相拥抱,痛哭流涕。
她叹息,有些难过,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罹患血癌的事实,这样的害怕哀恸要怎么劝、怎么安慰,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小心翼翼走到病床边,她试图找出一句适切的话来说,却肠枯思竭,怎么都找不到。
许多人说她像机器,她不认为这是批评自己缺乏人性,反而觉得是赞赏她从未出错的表现,冷静的态度对于心脏外科的医师而言,是相当重要的,因为在手术台上,不容许一丁点儿的错误。
可是没人晓得,这种性格是在动辄得咎的环境下训练出来的,当说一句话、做任何一件事,都会被挑剔、被指责时,久而久之,自然会小心谨慎、不允许自己出错。
她是这样被训练出来的,被她的“母亲”。
她在病床边站很久,终于决定开口,她试着用医师的口吻劝慰,不加入太多的情绪,毕竟这个房间里,负面情绪已经多到满溢。
“这几天,血液科的同事经常开会研究幼琳的病历,共同讨论治疗程序,大家都在找一种最好的方式来帮助幼琳。”
其实这种病不需要开会,血液科的同事多得是经验,开会的原因,只因为病患的身份叫做“院长的女儿”。
猛地,母亲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她。
她说错话了!龚亦昕想。
“这几天?意思是你们早就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为什么?!”汪嘉仪朝龚亦昕咆哮。
下意识退开两步,虽然理智上明白,退再远都退不到安全范围,她还是退却,还是绷紧每根神经。
“我们需要更精准的数据和数据来证明。再吞一次口水,她力求语气镇定。
“数据、数据?幼琳对你而言只是一堆数字?你不认得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孩是你的妹妹吗?你竟然能够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龚亦昕,你是不是人呐?!”
汪嘉仪怒目上前,伴随着指责而来的是一连串痛打。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在接到林医师通知的同时,她就很清楚母亲需要一个出气桶,而她自动送上门,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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