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医师的工作之一,是让病人痛哭失声。”
姜穗勍从走廊经过,因为病房的门没关紧,而听见了龚幼琳的哭声,他急忙进房,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对着泪流满面的病人,无动于衷。
她是个缺乏同理心的女人,他认定。
她抬眉,淡淡望他一眼,不带情绪。
龚幼琳发现来人是姜穗勍,连忙吸了吸鼻子说:“没事,不是姊姊的错,是我太激动,姊姊是来安慰我的。”
安慰?他望一眼像冰柱子杵在那的女人。她哪像在安慰人。
不过她是幼琳的姊姊?这可真奇怪了,她们俩无一处相似,这样的人竟是一对姊妹?
在姜穗勍审视龚亦昕的同时,她也在观察两人,见到龚幼琳的脸在他出现后红了,害羞的表情让人嗅到一丝暧昧。果然是公主,走到哪里都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冷冷一笑。他在,公主的泪水就可以收拾了吧?
不想解释,她转身离开病房,没想到姜穗勍追了出来,奔到她面前,阻止她前行。
“有事吗?”她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是心脏外科的?”
短短的时间内,就将她的身份探听清楚了?她看他一眼,轻点了下头。
“穗青的病与心脏无关,以后请你不要去打扰她,否则……”
否则?天底下可以威胁到她的人只有“母亲”,他……没有那本事。
“这是穗青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
“那么很抱歉,我打扰的人是她不是你,除非是她亲口告诉我,否则,恕难从命。但如果你要求我不去打扰龚幼琳的话……如君所愿。”
她转身走开,每个步伐都踏得又实又稳,谁都动摇不了她似的。
凝睇着她的背影,姜穗勍深思。这是个怎样的女人?冷得像千年寒冰,无法融化,遗世独立,彷佛这个世界都与她无关似的,偏偏她的行业又是与人最有关系的一种。
眉头微扬,第一次,他对女人产生兴趣。今天对龚亦昕而言,不顺利。
在值班之后,她看门诊、巡病房、开刀、进手术室,但那个刀……打开的胸膛被缝了回去。
离开手术室时,她看了一眼病患,相当年轻,才十六岁,本该拥有一个美好而健康的身体。
尽管在手术之前,病患的母亲已经了解手术所有风险,明白手术的成功机率不高于百分之二十,却还是决定冒险,原因无他——除了死和冒险两条路之外,已别无选择。
扯掉手套,龚亦昕走出隔离室,她痛恨做这种告知。
自动门打开,跨过那扇门,目光与病患家属接触,对方眼底充满子希冀,她能够说出期盼中的答案,可惜她无法提供。
她走近,垂下头,淡淡的说:“我很抱歉。”
瞬间,家属哀伤痛哭。
她是心脏外科的医师,面对的重症病患有百分之八十,死亡天天与她擦身而过,照理说,早该习惯见到这种场面才对,但……她始终无法习惯。
“她死了吗?天……她死了……”
病人的母亲痛哭失声,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顾不得处在大庭广众下,就这样号啕大哭,若非心碎至极,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情。
“丫丫不能死,没有她,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丈夫受不了一个天生心脏残缺的女儿,很早就离开我们,我只剩下她、只剩下她……”她双手蒙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滑出。“大家都说丫丫依赖我,可他们不知道,丫丫是我的生存目标,这些年,我们依靠着彼此,没有她,我要怎么活……怎么活……”
她哭号着、嘶喊着,像要把满心的绝望通通哭出来。
静静听着她的悲恸无奈,龚亦昕眉目间多了忧愁,她理解。
记孩子生下来那刻,迎接他们的不是希望而是即将的死亡,试问,有几个父母亲能够承受?
她的丈夫选择逃避,是入之常情,而她选择承受,是因为信仰和无比的勇气,事实上,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有这样的病还能活到十六岁,在所有病例中已算得上高龄。
机器人有了一丝感情,她伸手,拍拍哀声哭泣的母亲,淡声道:“你不要哭,丫丫还没有死,她并不是全无机会……”
第一次,她没有用沉默面对绝望的家属。
她的话让病患的母亲压下强大的悲伤,瞠大双眼,用力望她,下一刻,欣喜若狂地拥抱她。
“如果有一颗健康的心脏,她会好的。”龚亦昕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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