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洲豹”是繁华的台中中港路上,最气派的一家酒廊兼KTV,光是里头坐始的小姐就高达上百个,每天下午六点半店门一开,二十几名打扮得艳光四射的舞小姐,在门口一字排开,笑颜迎宾,总能吸引大批的路人围观。
三十多年前,绰号阿标的陆常风刚出道不久,还只不过是角头大哥跟前的一名跑腿小弟,由于他机智过人,也够气魄,前后帮两名堂主顶罪入监。坐了六年的牢,才让他在“中联帮”里扶摇直上,成了位高权重的副帮主。
自前五年前,帮主吴顺天因涉及一桩枪击案,被迫逃至东南亚后,陆常风这个副帮主便掌握了所有的实权。
虽然各堂堂主提议过多次,要他取帮主之位而代之,但他始终不肯答应。
在道上混,首重情义。况且他当不当帮主也无损于他的地位,让帮主的位子一直悬在那里,反而容易使弟兄们感佩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陆常风的精明可见一斑。
陆常风颇有生意手腕,也擅经营,虽出身黑社会但和政府官员、民意代表都能维持良好关系顺利打通关结,使得他的生意一帆风顺,越做越大。
如今“年仅”六十七的陆常风,却是病魔缠身,几度进出开刀房,都不能让他脱离险境,而且病况似乎一天比一天严重。
大哥即将殡落,谁来接班呢?帮会里觊觎他位置的人不在少数,但以中国人传子不传贤的基本风俗习惯,陆常风当然不肯将他辛苦打下的江山,无条件的拱手让与别人。
陆常风前后娶了两个妻子,共帮他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
女儿在中国父权社会里,从来不是个重要的角色。
谁没听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因此很理所当然的,那三名女儿就被几把看起来大概为数不少的钞票,排拒到边疆地带。
儿子陆啸天、陆霸天,是大房所生,从小就在母亲的刻意安排下跟着父亲南征北讨,在枪杆子底下磨出一身的戾气,准备随时接下陆常风手中的权柄。
他们的心思陆常风不可能不知道,但能打能杀,不代表就具备领导统御的能力。时代在变,局势也在变,不管白道黑道都必须跟得上社会转变的步伐,才能稳操胜算,让旗下的事业永续经营。
啸天和霸天空有一身的“好功夫”和人脉,却只是匹夫之勇,难当大任。
他最属意的是他的三子陆昊天。但他从十七岁离家之后,就不再回来了。
陆昊天是姨太太所生,因为系属庶出,在家里备受歧视欺凌。
十七岁那年,他母亲因受不了大房的凌虐,竟一病不起,含恨而终。
就是腊月三十那晚,陆昊天带着母亲的骨灰,孑然一身离开陆家豪华的别墅,至今十年了。
十年来,陆常风曾派人到处打听他的下落,知道他念完了大学,当完了兵,又考上了研究所,如今则是北联帮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用他的智慧和方法,在商场和道上跟父兄一别苗头,证明不必倚仗任何庇荫,照样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虎父无犬子嘛。陆常风认定这个儿子所有的优点全部遗传自他,三个儿子之中,无论脾气、个性、才情,最像他的就是这个从不把他当一回事的三子。
想当然耳,陆常风极其希望他能回来帮忙接管事业,却不料遭到他悍然的拒绝。
昊天恨他。
啸天和霸天则怕他。
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是真心敬他爱他的,尽管他拥有万贯的财富,能呼风亦能唤雨,但就人生的另一个层面而言,他仍是失败的。
风烛残年的他,一方面得和病魔搏斗,一方面还得日日夜夜为子打拼下来的江山后继无人而忧怀失据。
“阿志,阿志!”躺在病床上的他,大声朝门外呼叫。“阿志!”
“大哥,您叫我?”陈志是跟着他一起混出来的老臣,虽不顶能干,但颇为忠心。
陆常风艰难的点点头。“过来,坐到床边来。”
“大哥有事情交办?”见他半垂着眼脸,陈志没敢再问,忙附耳过去。
“去,把昊天找回来。”陆常风每讲两个字就要喘一口气。“把……这个交给他。”
“爸!”
房门忽被推开,陈志吓得缩到一旁,手里紧捏着陆常风交给他的字条。
“你又不舒服了是吗?”自从医生宣布陆常风药石罔效之后,陆啸天就天天守候在他身旁,严禁任何人接近他。
要不是阿志表明了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刚好又有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需得他亲自处理,他是绝不会让阿志有这个机会单独上来跟他父亲密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