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剧爱情(8)

2025-03-02 评论


直到某一天,大她四岁的姊姊裴诗如不知为什么缘故,和另一个女生彼此挥舞著小拳头并张大嘴巴彼此叫嚣,她才由她们正激动的张合翕动的嘴唇看出并恍然大悟,除了吃东西之外,原来嘴巴还另有功用。

进入启聪学校后,她学会认字、写字、学会用手语和别人做沟通,也学会读唇语。那之后,她完全了解了她和正常人的不同之处,也理解何以有些人在看她时,会对她投以或奇异或悲悯的眼神。

也在那之后,她终于明白姊姊当初为什么会和那个女生大打出手,只因为那个女生正在嘲笑她是个哑巴、是个聋子,姊姊因不舍她被欺侮,才会有那种行为出现。

多年来,烟如已习惯被人指指点点或与人指指点点(用手语交谈)的日子,可是她成长至今,心中最大的遗憾不是她是个听障者,而是她一直无法和她唯一的姊姊诗如培养出深厚的姊妹情感,八年前,仍在读大学的姊姊不知何故,与父亲起了一次大争执,赌气嫁给了一个她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美国人,并毅然的渡了洋去做终身的美国人,八年过去,她音讯全无。

八年来,父亲常用手语绝决的对烟如说:就当我没生过诗如这个女儿吧!可是偶尔他酒喝多了,又会用手语同她抱恨的乱指乱比:你姊姊是个天底下最狠心的女儿,她从不想想我这个做父亲的会不会担心?她竟真舍得不要我这个父亲。

烟如其实知道父亲很挂念远赴异乡的姊姊,再怎么说她都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只是碍于他是长辈,他无法先向女儿低头。

如今,他得了不治之症,是个不知道自己剩下多少时间的老人,烟如多想求父亲别再固执,让人去找姊姊回来,至少父女再见个几面也好。可是她又怕这个建议会引来父亲勃然大怒。颜医师说过,切忌给父亲任何打击或刺激,否则病情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眼前的她,像个求助无门,四面楚歌的人,除了秀庸阿姨,她真是连个能谈、能商量的亲人都没有了。而秀庸阿姨,她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归入亲人之列?

秀庸阿姨,是父亲裴怀石的红颜知己;秀庸阿姨,也是被她夹在漱玉词选里那张照片中人的母亲。照片中人名叫夏扬之,是与她订了九年婚约的未婚夫婿!

四天前,为了父亲的痛,她有点激动的哭倒在秀庸阿姨怀中,秀庸阿姨仿佛能理解她的无助,她理智的用手语指点她:你还有扬之,找他回来!

一语点醒慌乱中人;她竟健忘到自己还有个未婚夫,更可笑的是,她还得让未婚夫的母亲好心的来提醒她,她还有个不算陌生的陌生未婚夫能对她提供协助。

于是四天前的夜里,一向不曾写信干预也不可能打电话烦扰夏扬之的烟如,终于在秀庸阿姨提醒了她做未婚妻的权益之后,传真了一段父亲病重的讯息到日本大阪伊藤家给他,也在昨天夜里,他回了一张传真:

裴烟如小姐:

仅订于明晚搭机返台,请告知裴伯伯与吾母!

夏扬之

冗长,又令人感觉悲哀的陌生称谓,先生、小姐这种客套的字眼是九年来他们之间最典型的称呼方式,夏扬之的确是个不算陌生的陌生人;烟如不自觉的轻喟著,再次翻开漱玉词选的扉页,照片中的夏扬之赫然出现眼前,朝她展露出一个她熟悉得几乎可以拿本速写簿来描绘的忧郁微笑。

这个微笑跟随这张照片,已陪伴烟如度过了漫漫长长的九年岁月,也许该说,这漫长的九年等待,她获得的也仅有这张照片及照片中的微笑。

她不否认是在抱怨,但她是因为‘在乎’而抱怨。

是的,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在乎他--夏扬之。

也许这一份在乎是打从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起。照片中的他好年轻,却一副意塞磊落,才情沉郁的样子,他的眼神是若有所思的深遂与沉静,那眼神深刻的吸引著她。更也许,这一份在乎是始于订婚那天起,套上婚戒那一刹那,他第一次正视她,也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冲击,那一刻,他的眼睛像静闇的大海,他的人则像一座能望穿水平面的雕像,有一瞬间烟如察觉自己竟能看穿那种他表现给外人看的那种平静假相下,他其实有个愤世嫉俗,波涛汹涌的热情灵魂。

但烟如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热情灵魂没有一次是针对她而来,因为,她是他一切苦涩的根源。

九年前,她十八岁,在还没有时间憧憬爱情时,就在父亲的极力坚持下,和他订下婚约,父亲的说法是--夏扬之有他欣赏的特质,他肯定他是个可以给烟如保障、让烟如倚靠一生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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