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美,妳怎么可以背叛好朋友?」小君这样说,冷静残酷地,觉得自己变成一把刀,任性地想伤害周遭一切。
「背叛?我这样叫背叛?」美美倒抽口气,嚷:「江小君,妳没有良心!」
「没良心的是妳。」
「江小君!」美美火大。「以前我老是帮妳跟妳妈说谎,就一次我没帮,怎样?就该死吗?就没良心?是,我不该将妳的秘密说出去,但以前为妳做的那些就不算数了?我错了一次,以前对妳的十几次好就全推翻?跟我绝交?好,妳以为我希罕吗?我也不想要妳这种自私的朋友!妳臭美,以后我要是再跟妳说话,我就是大白痴!」
「好。」小君挂电话,她反正什么都无所谓了。
懒坐在床,窗外,几颗星子在夜空闪动。夜虫啼叫,远处还有垃圾车俗气的音乐声响着。
小君拿出手机,注视萤幕,叫出通讯录,在这个夜晚,一一地,删去杨美美的电话,删去张天宝的电话,删去黎祖驯的电话……
同时也删去脑海里情人说过的话,删去曾经肌肤相亲悸动的感受,删去第一次见面时他玩笑的冲浪邀请。刚去听见SexPistols歌唱的震撼感,删去了蓝天白云下,第一次踏上浪板的欢笑,删去了他们排队买胡椒饼窝在庙前吃的快乐,删去在监理所她骑车路考他紧张的加油声,删去了曾经衣服有着的熊宝宝的香味,删去所有关于爱的记忆……
删去这些以后,她变成个很空的人。她走出房间,坐在钢琴前,十根手指,轻轻地,轻轻地触上白键,然后,很轻易地,像十根手指有自己主意,默出之前怎样也弹不好的「悲怆」。
江天云在房里听见了,本来在整理行李,忽地顿住手势,皮肤泛起疙瘩,昂起下巴,闭目凝听,衬着这「悲怆」的琴音,彷佛墙龟裂,四面八方渗出洪水,淹没一切,埋葬全部,玉石俱焚的绝决,到飞灰烟灭的死寂,能让「悲怆」营造出这种氧围,感觉上弹琴者,在这曲中,似已轰轰烈烈死过一回。
是小君在弹琴吗?
隔壁房间,美美趴在床,听见琴音,也悲怆得泣不成声。她好委屈,正伤心,手机响了。看见来电号码,美美绷直身子,忙接听--
「你在哪?干么消失啊?我们都在找你。」是黎祖驯。
「妳方便下来一趟吗?我就在楼下。」
美美抓了钥匙,冲下楼。乍见黎祖驯,她惊骇,差点认不出他来。
街灯下,老树前,他站在那里,肤色更黑,浑身泥尘,像刚刚从很远地方历劫归来,背上驮着登山的大背包,穿军式褐色卡其服,看见美美,摘下嘴里含着的香烟,弹掉烟灰,朝她苦涩一笑。
美美惊讶,他不就是消失了几天,怎么那双常闪着幽默光芒的双眼,如是沧桑?
她问:「你去哪了?怎么弄得像去打战?干么都不跟我们联络啊?」
他叹气,又苦笑,一言难尽。这几天拉着父亲跑得很远,可每坐一程车,上到某地,又冲动得想回来,人往前走,心却直后退着。几天下来,内心里,像有锯子锯着心房。
「我想拜托妳一件事。」黎祖驯从口袋里拿出信,交给杨美美。「请妳一定要交给小君。」
「喔。」美美问他:「你真的拿了小君家的钱吗?」
「是啊,两百万。」他笑了笑,大方承认。
「真的?」
「真的。」
「为什么?」
「贪财。」
美美傻望着他,他说得自然,但谁晓得他是不是开玩笑呢?他贪财?他有这么虚荣势利?
美美转告他:「小君明天就要去维也纳,短期内都不回来。」
「唔。」
「你们真的要分手?」
「对,要分手。」
「啊?」美美雀跃,她有机会了,可同时,又很矛盾地替好友难过一下。
「不过,我后悔了。」
咦?美美呆住。
黎祖驯苦笑。「不管是把自己搞到很累,还是将自己放逐到很远的地方去,就是没办法不想她,还发现我记忆力很好,跟小君的事每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所以你到底决定要怎样?要不要分手?」
「妳把信交给小君,她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就拜托妳了,可以吗?」
「没问题。」
黎祖驯拎起行李袋,甩上肩膀,走了。他的影子,曳在地上,显得好落寞。
美美转身奔回家,进到客厅,心狂跳,拿起电话,拨给小君,电话响了好一阵,对方才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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