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倩眉头微皱,要不是高希伦拼命点头暗示她不要理雷琮芠继续说下去的话,她真的会拿起手提袋拍拍屁股走人。
说到医院,那是她最耿耿于怀的一节,她无法忘记当她热情地抱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和盥洗用具推开病房门那一刹那,发现迎接她的竟是一室的清冷时的气恼;以及后来在湿冷的晨雾中穿梭来回,遍寻不着那个男子时的担忧。
就是那种莫名的担忧,使得她对着冷冷的空气咒骂起自己、哈姆希国、航空公司、以及那个该死的负伤男子。
「真的是太厉害了!所谓能把一个死人骂活应该就是像她这样的。如果我们也可以像她那样,对着飞机上那些讨人厌的旅客指着鼻子咒骂他们祖宗十八代的话,那不知道该有多痛快!」
梁永倩的话再度被打断,一双眉头蹙得更紧,然而她的心思也已经无法专心在陈述自己的事情上面,白羊座好奇宝宝的个性使得她虽然仍面对着最佳听众高希伦,但耳朵却不听使唤地伸长,倾听那透过玻璃仍然一清二楚的咒骂声。
她开始变得不怎么认真,语气也频频出现迟疑、停顿,忽然——
「太过分了!」她冒出这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手掌猛力拍在玻璃桌上的砰然巨响,震回了雷琮芠的视线,也把专心听讲的高希伦吓了一大跳。
「就算是缴不出房租也不需要把人骂得猪狗不如吧?你们说是不是?」
雷琮芠张大嘴,看到缕缕白烟正从梁永倩的头顶上冒出,赶紧推了推高希伦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我劝你过去坐在她身边堵住她,免得她做出什么让我们三个人都后悔莫及的事情……」
话刚说完,梁永倩已经刷地一声站起来,随手把垂落的围巾披好,一副战士准备出征的模样。「我听不下去了!」
「喂——」坐在内侧的雷琮芠伸长手打算拉住她的围巾,无奈梁永倩的动作迅速无比,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听见玻璃门铃铛因大力被拉开而响起的清脆响音,她忍不住转头责难地盯着高希伦。「不是叫你过去堵住她吗?」
「她的动作太快了嘛!谁知道她会突然就这么冲出去呢?」
雷琮芠双手捧着脑袋叹息。「我不应该怪你,毕竟你是个遇到什么事都维持高度优雅的人,应该怪我,我太大意了,我明明知道她这种好打抱不平的个性却没有及时拦住她。」
「那现在怎么办?」
问话的同时,梁永倩义愤填膺的咆哮声音已经透过玻璃清晰地传了进来。
「还好今天我们没有穿制服。」
她嘴角透出的一丝诡异让高希伦觉得惶恐。「你该不会是?」
「走,把客人平常给我们受的鸟气乘机发泄出来。」
钱是世界上最好用的东西,无疑的。
当然雷琮芠不知道梁永倩决定结束这场舌战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她昨晚的确没有睡饱;在她对着梳高髻,一袭黑色纱裙外罩银色亮片薄衫,把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的自己打扮得像个随时准备应召的老板娘一阵劈哩啪啦的咆哮之后,老板娘忽然冒出一句:「你有本事就替他把钱付了,臭丫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跑到老娘面前来撒野,想伸张正义等你把钱付了再说,这个世界上的正义永远都是站在钱……那一边的……」
老板娘的语调突然缓和下来,是因为见到梁永倩正从名牌包包里掏出一叠崭新的千元大钞,一张一张地数着。
「钱是吧?」她轻蔑地抬眼看了看那块老旧的招牌,「那上面写着休息三百八十元,住宿八百元。你说他住了六天,我给你一天一千元,但是扣掉你摔坏人家脸盆、弄脏人家牙刷、把人家衣服扯皱的钱,五千块够你闭上你的臭嘴了吧?」
她把钱用力地按在老板娘过于暴露的胸前,然后满意地看着那一双肥手在吃惊之余仍不忘赶紧接住那一叠钞票,以防它们被巷口刮进来的风吹走。
老板娘像是一时不能接受这种结局,拿着钱古怪地看着她。
「怎么?难道你站在这里泼妇骂街整整半个小时,不是为了这区区几张钞票?可不要告诉我你不爱钱,这样我会对你很失望的。」
「你!」老板娘被白粉层层覆盖的脸气得发红。她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是这丫头说的没错,她之所以舍弃形象站在这里破口大骂就是为了钱,现在人家已经把钱付清了,她也就没有立场再说些什么,她把目标转回到始终一声不吭的男人身上,声调仍然高得刺耳。
「今天算你走运,臭老外,有个钱多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姐自愿替你付帐。不过拜托你,下次要白吃白住请找别家,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像你这种客人我们招待不起啦!」搭配着夸张的动作说完之后,踩着三吋的高跟鞋扭进那家以深色玻璃为门的小旅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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