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一连整月,千岁开车往返岭岗,尽忠职守。
大伯说他:“象转了性子,以前那一丝浮躁也不见了,对一个年轻人来说,是好是坏?”
千岁象似认了命,他可以看到两条路,一条浪荡孤独终老,一条愚忠成家立室,两条路都得靠坐在驾驶座位生活,两条都不是他想走的路。
他闷得呆了。
休假,他把车子驶上旧路。
红灯区光华如昔,衣著裸露的女子捧著店牌走近司机:“先生,小叙休息,按摩、洗足、理发,先生,收费廉宜。”
一个女子走近,她穿著长大雨衣,忽然伸手掀开衣襟,千岁知道内里是裸体,连忙别转头去,他实在毫无心情。
那雨衣女子格格狂笑。
千岁说:“我找一个人。”
他塞一张钞票过去。
“呵,看不出你那样长情,找谁?不如就我吧。”
“我找华美按摩的小红。”
谁知那雨衣女一听这几个字,立刻变色,竟把钞票丢还车厢,一声不响离去。
“喂,喂。喂。”
半晌,有人在车侧问:“谁找小红?”
“一个人客。”
那女子闪身出来,“小红在村前一间红砖屋里暂住,小路尽头,你一定找得到。”她立刻走开。
千岁停好车子。
他步行十多分钟,小路又长又迂回,全是碎石子,不好走,他想回头,忽然看到红砖墙。
房子一半已经塌陷,几只母鸡咯咯来回觅食,黄狗见人摇尾迎出来。
一个女子坐在门口,背著人,在盆里洗衣服。
“谁?”
“小红,我是那劝你去医生处检查的司机。”
“是你。”她声音很平静。
千岁找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可以谈几句吗?”
小红轻轻讪笑,“你想说什么?”
“闲聊。”
她轻轻搓干净衣服绞干,站起来晾绳上,身体一直背著千岁。
千岁轻轻说:“这里真静。”
与公路旁喧哗大不相同,隔一条小径便是乡村,抬头可以看到油菜田开著黄花。
一只白色粉蝶飞来,轻盈的停在含羞草叶子上,千岁伸手指去抓。
小红说:“别去伤害它,朝生暮死,反正它也活不过今晚。”
千岁缩回手。
“为什么来找我?”
“你看过医生没有?”
小红答:“去过医院。”
“痊愈了吧,你别再干那种行业,不如做工厂。”
小红说:“你是个好人。”
她缓缓转过身来,千岁在阳光下看到她的面孔,吓了一大跳,遍体生寒。
只见那小红额角上已冒出几枚铜板大小紫血泡,她脸容瘦削苍白,象骷髅一般,不能同从前那红粉绯绯的女子相比。
她很平静地说:“我的病医不好,医生说已到末期,你很幸运,你未受传染。”
千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是好心人,你会有好报。”
千岁沉默。
“我记得你说过寂寞,又说不知这条路会通向何处”,她的记性很好,“你放心,路的尽头会是你温暖的家。”
讲了那么多话,她似力竭,坐下气喘。
半晌,千岁自裤袋掏出他所有钞票,轻轻放在那块大石头上。
他没有再说话,缓缓转身离去。
一群乌鸦从田里飞起,成群哑哑地叫,扑向公路觅食,千岁跟它们的方向走。
成群艳女看到他,再次迎上来,“先生跟我走——”
他推开她们。
千岁上车,调头往回驶。
女子追上拍打他的车窗。
有人抱著一只灯箱:“华美按摩,温柔乡暖。
千岁觉得晕眩,急转弯把车子驶走。
接著他闷了好几天。
白天足不出户,一声不响,看电视新闻。
晚上开车。
一日,接载的乘客中有两个女学生,跟著大人探亲,坐在司机位后座闲聊。
开头讲些化妆时装歌星明星琐事,后来说到功课。
其中一个说:“历史科最坑人,温习至耗时,一句‘历代教皇与欧陆君主争权,何故’,便答死人。”
另一个笑,“还有‘试演绎十字军东征与今日西方强国联同攻打回教国家的前因后果’,一千年的恩怨,如何回答?”
两人笑作一团。
千岁无限感慨,说不出的羡慕,呵,只为十字军东征烦恼,幸运的女孩。
“狮心王李察往拜占庭大战回教撒拉丁大帝一场真正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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