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迂回的路(27)

2025-03-02 评论


“因为穷人多。”

千岁没话说。

片刻三叔来访,带来水果,三叔对寡嫂一直这样关心。

千岁妈突然问:“三叔,你还记得罗湖桥吗?”

三叔答:“嘿,当年但凡自内地由陆地过来,均需经过罗湖桥。”

千岁妈微笑,“当年我手抱,由母亲带我走过罗湖桥,我还记得四周有士兵站岗,吓得一声不敢响,妈妈说,父亲就在桥那头等我们。”

三叔感慨,“四十年过去了。”

千岁甚爱听他们怀旧,斟出香茗,坐在一边细听。

“真是百年沧桑,报上说两百多吨重罗湖铁路新桥已经启用,全部电气化,老桥被放在梧桐河回廊当文化展览。”

“记得梧桐河吗?”

“当然记得,那边是华界,这边是英界,没有合法出入境文件,叫偷渡者。”

叔嫂二人唏嘘不已。

三叔说:“那时我父亲一定要南下,长辈都反对;好端端离乡背井,连根拔起,这是干什么?后来,才知道家父有判断能力。”

千岁妈点头,“不过,新移民家庭十分吃苦。”

“不久也学会一口粤语,同小广东一样。”

千岁妈转过头来,“千岁,你载我们去走走新罗湖桥。”

千岁连忙答应:“明白。”

“千岁黑黑实实,像广东人。”

“现在哪里还分什么省什么县,都是同胞。”

“你还记得寄包裹岁月吧,猪油白糖最受欢迎,每家杂货店门口都贴著‘代寄包裹’字样。”

三叔微笑。

这时候客厅墙壁上忽然出现一圈光影霍霍乱转。

千岁妈嘀咕:“对面有顽童。”

三叔童心突起,“来,千岁,我们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们进房去抬出一面穿衣镜,搬到露台,把大镜子对牢对面,刹那间把小小光圈折射过去,强烈百倍。

千岁哈哈大笑。

三叔也笑,“叫这班顽童三天睁不开眼睛。”

他们又把镜子抬回寝室。

稍候他告辞去邓家上班。

千岁说:“三叔一直没有结婚。”

母亲不出声,过一会儿才答:“他眼角高。”

“是为著方便照顾我们吧,他怕妻子小器,离间我们叔侄感情。”

“他又说他没有资格成家,单身没有负担,做人简单得都多。”

“三叔老来会否孤单?”

“有没有子女,老了都一个模子,千岁,将来,你以自己家庭为重,我不要你为迁就老妈而迟婚。”

那天晚上他没睡好,第二天上完课接孔自然回家吃饭。

千岁妈一打开门,意外之喜,她第一次看到千岁的朋友。

两人长得竟那么相像:一般浓眉大眼,同样穿白衬衣卡其裤,一般背著书包。

千岁妈以为他俩是同学,好学的女孩总错不了,她一点也没有时下少女染金发跻高跟拖鞋那些陋习。

她喜心翻倒,也不故作镇定,忙不叠招呼贵客,介绍家人给她认识。

蟠桃斜眼看著孔自然:唏,清汤挂面,幸亏抹了一点口红,否则像农民,背帆布书包,穿斜布裤子,朴素过头。

但不知怎地,她看著自己的大花皱边裙及凉鞋,突然觉得夸张。

幸亏今日两个孩子才是主角,谁也抢不了他们锋头。

孔自然一见幼儿,哈一声说“以往我看杨柳青年画,只想,世界上哪有如此可爱胖婴,今日看到这一对孖子,才知道完全写实。

千岁咧开嘴笑,不愧是读书人,称赞人也那么含蓄动听。

吃完饭留下礼物,孔自然告辞,千岁送她出去。

他说英语:“菜式简单,叫你见笑。”

“鸭汁云吞令我回味无穷。”

千岁忽然轻轻说:“我是一个夜更司机。”

孔自然转过头来:“我是英语教师。”

千岁讲得更加明白一点:“你不嫌弃我。”

孔自然微微笑,“来历不明的弃婴仿佛是我呢。”

千岁缓缓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刹那间,历年来委屈无奈像是在这一刻得到申诉,他心境忽然平静下来,呵上天待他不薄。

自然闲闲说:“你母亲的男友对他十分体贴。”

千岁莫名其妙,“家母没有男伴。”

“那个无时无刻不静静看著她的中年男子,他理平顶头,穿黑衣黑裤。”

“那是我三叔,先父的亲兄弟。”

“呵。”

千岁却不介意,“你看出来了。”

孔自然尴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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