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红鞋儿呢,医院只有一双灰色拖鞋。
不过,她仍是邓树桑的女儿,她决非公路边红灯区里一名飘零女。
也许,王千岁的同情心是过分泛滥了一点。
下午,金源蟠桃夫妇抱著孩子们来道谢。
金源汗颜,“三叔说你一手把事揽上身。”
蟠桃同孩子们说:“说谢谢二叔。”
两个幼儿咧开嘴笑。
千岁妈莫名其妙,“什么事?”
金源吁出一口气,“千岁你是好兄弟。”
千岁拍拍他肩膀,“我们没事。”
一家四口吃了饭才告辞。
千岁妈说:“他们家真热闹,没一刻静,孩子们会走路的时候,更加吃不消。”
过一会,她说:“陈太太问你为什么不找她家小姐。”
“我以为她不喜欢我。”
“我猜那是欲擒故纵。”
千岁笑,“谁有空玩游戏。”
“那么,明日陪我与桑太太喝茶。”
真没想到母亲有那么多朋友,而那些伯母,又都有待嫁的女儿。
不是人家不够好,是他配不上别人。
第二天他不愿去见桑小姐,千岁妈忽然落泪,千岁吓得即时更衣。
到了公园茶座,千岁妈仍然双眼通红。
桑太太朝千岁点头,“千岁长得这么高了。”
她外形朴素踏实,千岁对她好感。
桑小姐也迟到,不过桑妈有解释,“桑子在飞机场上班,她马上来。”
桑小姐匆匆赶到,活泼大方地打招呼,身上还穿著卡其布制服。
她是文员,千岁一看就知道不是物件。
可是桑伯母随即介绍:“桑子是在飞机场任职见习修理员,你们俩的工作都与机器有关。”
千岁心想,噫,可能多一个朋友。
桑子叫了客霜淇淋爽朗地吃起来。
约会后千岁妈说:“桑女比陈女好得多。”
千岁取笑说:“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
“啐,太不尊重。”
“妈,谁会让读过书的女儿嫁一个司机。”
“照你这么说,司机统共娶不到老婆,岂有此理。”
回到家,千岁查阅电邮,并无孔自然音讯。
虽是意料中事,却仍失落。
报上小角落有关甘肃二字新闻还是吸引他注意,大都是坏消息,像五月十五日下午四时,由白兰高速公路白银驶往兰州方向高岭子隧道内发生重大车祸,一辆轿车与一辆加长太货车发生追尾碰撞,二死三伤。
记者连死伤者姓名也不写:反正告诉你也不会知道。
终有一天,甘肃两字同山西、辽宁、湖北、宁夏、青岛这些省份一样,失去任何特别意义。
三叔来访,同千岁妈说:“千岁今年长大许多,你可放心。”
千岁妈忽然笑,“我放心他?等他一百岁吧。”
千岁搔搔头,一百年?那是一世纪呢,人无百岁寿。
三叔却说:“我们都已年过半百。”
“你盼望长寿?”
“我不介意皮肤在骨架上打转,最重要是健康。”
千岁妈问:“听说你向东家辞工?”
“提了,东家不让我走,邓先生亲自出面挽留,加薪百分之三十,我允留下。”
千岁妈嗯一声。
三叔声音低下去:“我在邓家,认识一个人。”
屋子忽然静默,三个人,都不说话,电话铃响,也没人去听。
三叔轻轻说下去,“她叫范迎好,人老实,相貌端庄,是管家老范的侄女,三十岁,高中程度。”
千岁立刻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他微微转身,看向母亲,想知道她的反应。
只见千风妈嘴角弯弯,像是微笑,但是眼神呆滞,这个消息对她来说,不是好事。
三叔说:“我们俩打算结婚。”
千岁妈连忙说:“恭喜你,三叔。”
三叔欠欠身,“我很想有个家,迎好厨艺颇佳,人品不错,过年过节,她到邓家帮手,我们因此认识。”
千岁说:“三叔几时介绍我们认识。”
“一定。”
他想一想,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便站起告辞。
千岁纳罕,轻轻说:“满以为三叔不再打算结婚。”
可是时势环境转变,忽然这种老王老五大受内地女子欢迎,又有生机。
三叔结婚后,他们母子势必寂寞,三叔不可能兼顾两头家。
千岁倒是不怕,可是母亲少一个说话的人,叫他恻然。
千岁问:“三叔还打算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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