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一眼就认出那小孩一头浓发,她正哭泣,蜷缩病床一角,发出受伤小动物般哀鸣。
看护说:“小珍,有人来看你,”一边叮嘱访客,“紧紧拥抱,给她温暖。”
苏智一声不响熟练抱起孩子,紧紧拥住看护说:“小珍,有人来。
看护说:“我们叫她小珍,每个孩子都是珍宝,你说是不是。”她叹口气。
说也奇怪,幼儿搭在苏智肩膀,渐止饮泣。
苏智轻轻摇晃身体,幼儿很快睡憩。
苏智小心放下小珍。
看护说:“王先生就是发现小珍的好心人吧,你们不必担心,已有加国家庭愿意领养小珍,他们已经轮候五年,小珍会拥有一对好父母。”
两人知道结局,甚觉安慰。
看护送他们出病房。
苏智轻轻问千岁:“放心了?”
千岁点点头,他握住她双手。
两人在一起竟消磨整天。
千岁建议:“跟我回家吃饭。”
苏智答:“还未到见伯母时间。”
“别忘记我俩结婚已近两年。”
“王家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千岁送她回家,“晚上再见。”
稍后,千岁到金源处加油。
金源咕哝,“你的车油箱不对了,只入三分之二油便满,怎么一回事?”
千岁突然醒觉,抬起头来,“换过了。”
金源大奇,“自己家里开车厂,你还到别处换油箱?”
千岁不出声,他驾走车子。
他在岭岗附近找到一家修车站,借了工具,把全缸汽油泵出,发觉少了三分一。
他钻进车底细看,油箱真的已经换过。
新的油箱里有暗格。
千岁不出声,仍然把油入满,付了费用,如常开工。
雨季到了。
阴天有个人撑著花伞等他,分外珍贵,苏智手上总拿著一些糕点,有时雨像白筋那样下,她会把点心纸袋收在衣襟里,以免淋。
她痛惜那个吃点心的人。
千岁惯常用一把大黑伞,撑开后更像乌云密布,苏智看不顺眼,送他一把黑绿伞,好看得多。
那一日,他自补习社出来,不见了她,心里打一个突,这时,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他一下。
他转过头去,看到苏智笑靥。
她伸手进他臂弯,紧紧靠住,两个人都在笑,有点瑟缩,无限温馨。
忽然她伸手指一指石栏,叫他看。
千岁目光朝她手指看去,只见栏杆上有两只小小蚂蚁,扛著比它们体积大许多的一块树叶,匆匆回家。
苏智问:“像不像我们?”
像煞了担著绿色雨伞的他俩。
千岁却笑,“为什么不说我们像蚯蚓?”
两个人走到附近吃午餐。
千岁决定在那天告诉母亲,他已找到伴侣。
有人比他先一步。
女佣去应门,谨慎的她认得不速之客。
那中年男子对女佣说:“同王太太说,是王先生回来了。”
女佣把千岁妈轻轻扶出,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千岁妈走到门前一看,“哎呀,”她说:“你回来了。”
女佣连忙开门。
那人正是千岁知道的王叔,他吩咐随从在门外等。
他一个人进屋坐下。
他说:“屋子同从前一模一样。”
千岁妈轻声问他:“你去了很久,南美洲那趟船还顺利吗?”
“过去的事不用提了,我见过千岁,与他谈过几句,他很好,我很放心他。”
千岁妈答:“他不爱读书。”
“难怪他,你我都不是读书人,他很难坐得定。”
“还没有物件呢。”
“好像已经找到女朋友。”
千岁妈惊喜,“他可没把她带回来。”
王叔凝视脸容苍老的她,“你病好一点了。”
她吁出一口气,“记性差多,只记得小事,像千岁喜欢吃洋葱排骨。”
“是,他的确喜欢吃红烧菜。”
千岁妈忽然起了疑心,“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她撑得桌子站起来。
王叔苦笑,“你不记得我了。”
她刹时间想起来,又摇头,伸手招女佣。
她扶住女佣,“我累了,你送客吧。”
女佣扶她进房,再出来听吩咐。
王叔只说:“你好好用心照顾王太太,别说我来过。”
女佣答是。
王叔离去,这时,他的背脊也似乎比进门时佝偻。
他那辆黑色大房车刚驶走,千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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