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着把车子驶走。
黄斑青蛱蝶。
那是她终身研究的学问吗。
回到家里,他躺在竹榻上与寡母聊天。
“女生读到博士有什么用?”
“家里有钱,没别的事做,又不想嫁人吃苦,读书也是好的。”
“嫁人吃苦吗?”
“当然,一头家的担子统统落在主妇身上,小家庭收入有限,事事量入为出,以丈夫子女为重,主妇很快沦为尾位。”
“一生不必为钱财担心,是何等样宽畅。”
“你得问问那些富家子弟,你呢,你若有钱,想做什么”
“妈,我想什么都不做,天天陪着你。”
他母亲提醒他:“好是好,不过,人家蟠桃与金源手拉手出去看电影了。
千岁笑,“他们真配对。”
母亲深深叹口气。
下午,千岁把大小姐送回家去,她又说谢谢又说再见,看样子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管家说:“千岁你可以下班了。”
那天晚上,千岁在领岗又见到那个哭泣女。
她穿一身黑色,双手严密的拥抱一个蓝色包裹,看到千岁,上他的车。
千岁一看就明白女子母亲已经辞世。
在自己车上,他不介意多讲几句:“尽了力就可以。”
她已经停止哭泣,闻言点头。
这时,一个粗眉大眼的年轻人上车坐到她身边,轻声安慰,啊,原来她已有好伴侣。
客人坐满,千岁开车……
他心羡慕:呵好像每个人都有淘伴,只除去他,还有他母亲。
一路无事,到了旺角,那年轻人先下车,随即买来一大包橘子:“司机先生,多谢你关心。
哭泣女也朝他点头。
千岁道谢。
他们双双离去。
千岁剥开橘子吃,又香又甜又多汁,倒是不像人生,算是意外之喜。
他闻闻自己的手臂,整个人像有一股汽油味,不禁叹气,同厨子身上油腻永远洗不净一样。
正想关上车门,突然在倒后镜离看到后座有个黑影,他把车子倒入后巷,走进车厢
一个人蜷缩在车位底下,象个小动物。
“出来,不算你车费。”
那人仍然不敢动。
千岁明白了,“你没有通行证,你几时上车,我怎么没看到你,好本领。
那人不出声。
“你不出来,我只得把车子驶进派出所,我不是警察,此刻亦不打算做好市民,你出来吧。”
那人知道不能不出来,缓缓伸出四肢,原来是个少女,手脚非常柔软,缩在后排车底那么久,居然没人发觉。
她轻轻做好,双臂抱住膝头,象一个球。
面孔上全是煤灰,可是一双眼睛精灵闪烁。
千岁打开车门,“走吧,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
偷渡客有点儿迟疑。
这时,千岁突然想起,四十年前,大伯也是个非法入境者,船泊岸那日,大雨,他手里拿着亲人的地址,乘车找到附近,在一间漆厂檐篷下避雨,保安看见,吆喝着赶他走。
呵人在檐下过,焉得不低头。
他从袋里取出数百元,放在其中一张车座上,“你自己小心,祝你幸运。”
那少女点点头,取过现钞,下车,很快在后巷消失,象个影子般混入大都会森林。
千岁叹口气,把车子驶到修车行。
大伯还没有收工,正在亲手抹一辆银色鸥翼门跑车。
“大伯。”
“咦,千岁你怎么来了,来,吃碗云吞面当宵夜。”
“大伯,告诉我你,你怎么开设车行。”
“先做学徒,一天做十多个钟,突然吐血,原来胃穿了洞,医好了,又不停咳嗽,验出是肺病,都由公立医院医到痊愈,后来结婚,岳父是修车行股冬,我便走运,接了几兄弟出来。
“他们也是偷渡?”
“我忘了,无端提这些干什么。”
他开一瓶啤酒,自得其乐喝起来,仿佛真的把往事一概忘记。
但是他忽然说:“后来我们都取得正式身份证明文件。
千岁点点头。
“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工作。”
回到家,千岁努力洗刷身上汽油味,在莲蓬头下冲洗良久。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生光,应该不会叫它们的主人失望吧。
第二天千岁回到邓宅伺候,管家说:“大小姐今早不出去。
千岁点点头,在休息室读报纸。
突然听到一个人说,“她不用车,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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