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一张脸,他却是拿全然不同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妹妹。苦思的结果,竟是太过在意她,才会让事情演变到今日的地步。
「大哥……」梦中,华蝶不安地呓语着:「小蝶以后……不敢了……」翻过身,她蛾眉深锁哺哺道:「小蝶会好好练字……」
「小蝶!」握紧她的手,她梦中的他又是怎地折磨她呢?华铠修悔恨不已。自小,他就没有好好待过她、疼惜过她。
那年,父亲刚过世不久,他一个人担起照顾全家的责任,对两个妹妹更是严极管教。天生聪慧过人的华萤,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凡事不需他操心;同样有着天赋的华蝶却是只晓游戏人间——
瑞香园里,一年四季满地皆绽放着紫色蝴蝶兰,在仿照山野林景的石壁、峰林、瀑布、溪谷间恣意盛开娇靥。蝴蝶兰过度蔓生的情形,使得园内原本辟有的羊肠小径也惨被占据。而这一切全得归功于瑞香园的小主人将得自于波斯、取之不易的珍贵种子任意抛撒其中的缘故。
这天,她见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时兴起,就将园里头名叫「燕几」的七张长条桌组叠起来,变成一张木板床。接着爬到上头睡大觉去。
「小蝶,大哥叫你练字你练了没?」华萤不放心妹妹,特意由茴叶园绕过来看她,没想到却发觉妹妹乱无姿态地呈大字躺在燕几之上。
「二姊!」华蝶一听见姊姊的声音,立即由桌面爬起正襟危坐。
华萤望着身处花海中的妹妹,想走过去却怎么也不得其门而入。满山满谷长着稀有的蝴蝶兰,是造成一片人间奇景没错,但这妹妹就没想到要留下一条让人得以行走的路。最后,她只好狠下心肠,踏着花朵前行。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还没练字,大哥就快回来了,看你怎么办!」华萤身后的奴婢将她带来的鸣凤古琴放置于燕几之上,又朝屋内搬来张小圆凳让主子坐下。
「二姊怎么有空来?」华蝶嘻皮笑脸迎向这个只比她早几个时辰出世,却稳重得多的姊姊。
「春雨,将三小姐的习字帖拿出来!」华萤吩咐之下,她的丫头立即入书房将华蝶尘封箱底的书帖和文房四宝找出,迅速地替她磨好了墨。
「好好写字吧,别忘了昨日才挨过大哥的板子,怎么今天还想被打吗?」华萤双手一抚上鸣凤琴,铮錝琴声随之流泻而出,缭绕山谷绝壁之间。
「怕了他不成?写也是打,不写也是打,是大哥先不讲理来着!」华蝶瞥了姊姊一眼,人家都摆明是来这里督促她的,她也没办法,只好以笔蘸墨,趴卧于几上胡乱地画起来。
「夫子今天教你什么?」一心二用,华萤在顾得琴音之际,仍有余力与妹妹对话。
「教了我家里人的名字怎么写。一涂满一张宣纸,华蝶拿起一搓,搓成了球团丢到花丛中。小手也被未乾的墨汁弄得脏兮兮的。
「怎么不试着写写看?」
「是,二姊!」教她读书的夫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她记得这几个字,所以华蝶很有自信地在纸上写下华蝶、华萤、华铠修他们三兄妹的名字。
顷刻,她又将三张宣纸一字排开,盯着名字疑惑了许久:「二姊,为什么我们的名字里都有只虫,就大哥没有?」
「你忘了大哥本来姓狄吗?」华铠修自幼即由母系分支过继给膝下无子的华家二老,认真说来应该算是她们的表兄才是。
「难怪他老是打我,不是同个娘生的缘故。」她恍然大悟。
华蝶凝视着纸上华铠修三字,拿起笔来就在每个字上落了三个大叉,落款处画了只背脊上留有「修」字的小乌龟。「臭华铠修,打我屁股,哼!」接着她拿起宣纸将他的名字撕得粉粉碎碎,置于掌中让风一吹飘散在瑞香园的各个角落。
「小蝶!」一道熟悉的怒斥声在她背后猛地响起。
华蝶吓得脚没站稳,跌落桌底花丛之间。「大……大哥……」这人怎么老喜欢在她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胆子小点早吓破了!
「叫你练字你在干嘛?」看着飞散满园的碎纸片,华铠修不由得勃然大怒:「晚膳前,把这些纸一片一片捡回重新黏好,如果没找齐,你也不必吃饭!」
他拂袖离去,留下一脸怅然不知如何是好的华蝶。
「二姊!」她转向华萤求救。
华萤无奈地耸肩,「晚膳会帮你藏颗馒头。」
「小蝶真是命苦,有这样一个哥哥!」华蝶哀怨地由身边的碎纸片开始捡起。这宣纸又轻又柔,有的还被风吹上了屋顶,华铠修摆明是不给她饭吃。不爱读书写字也非她的错啊,教书先生就只会要她摇头晃脑背诗词,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的,她半个字也不想认得。歹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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