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不想在商珞瑶脆弱纤细的心灵上再砍上一刀,更不想冒险逼走她。
但当今晚她端着一碗人参鸡汤进到客房,面对着商珞瑶那张攒着愁眉,不胜憔悴凄楚的容颜时,她不由从喉头发出一声轻叹,感触万千地念着宋朝词人晏殊的一阕词: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珞瑶,这是我最钟爱的一阕词,如今用在你身上,你觉得如何?是不是心有戚戚焉?”
商珞瑶泪眼凝注地摇摇头,“薛阿姨,你何苦刺挑我呢?你明知道我心里的痛苦啊!”
薛碧如走到她床侧坐下,伸手握住她那微凉的小手,定定瞅着她,柔声说:“是的,我是知道你的苦,但你的苦能比得上我这个做母亲心里那份无以名状,纠葛了长达三十年的苦楚吗?”
商珞瑶大大震动了,“薛阿姨,您——您该不会是指——”
薛碧如眼中慢慢浮现着点点闪烁的泪光,“是,我的确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以农的继母,我是他的生身母亲,一个有苦难言,被愧疚和痛苦折磨了将近三十年却不敢和儿子相认的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一直瞒着以农,而宁愿让他叫您薛阿姨呢?”商珞瑶恻然地望着她。
“这件事不仅是以农不知道,就连以升也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是一件典型的、富家之爱的悲剧,更是以农他身为范家长子最大的不幸。”薛碧如酸楚盎然地叹了口气,眼中漾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说到这件牵连将近三十年的悲剧和秘密,就不得不从我和以农他爸爸范文辅的恋爱开始谈起。我认识范文辅的时候,还是个正在铭文商专就读的女孩子,那时我才十九岁,我是在一个偶然的实习机会中认识他的。那时候,他是个刚从日本留学回来,接掌家业的年轻企业家,也有个早在受完大学教育就迎娶进门的妻子,一个在双方父母做主下娶进门的娇妻,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完全被他的仪表堂堂、风度翩翩吸引住了,等到我已经陷得不能自拔的时候,才知道他原来早就有了妻室,可是,一切都太迟了,我已经失身给他,并且怀有以农了——”她说到这,眼中的泪意更清晰了,悲苦交集的沧桑往事完全揪紧了她那颗酸楚的心。
“他知道我怀孕之后,并没有像一般有外遇的男人一样极力劝我拿掉孩子,他反而苦口婆心、绞尽脑汁劝我生下孩子,他说,他会完全对我和孩子负起责任的,他并不爱他的妻子,他娶她完全是听从父母之命。我被他弄得六神无主,又因为割舍不下这份刻骨铭心的初恋,我答应他生下孩子,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费尽心机要我生下孩子,完全是因为他的太太不能生育,抱孙心切的父母早就劝他娶细姨了,事情演变成如此,我也只有顺其自然、听天由命了。于是,我办了休学,在他的安排下,住进新店的一栋花园洋房安心待产,生下以农之后,孩子被范家带走,报在原配夫人的名下,而我则黯然神伤地再回到学校里继续未完的学业。四年后,他的妻子死于乳癌,他奉老人家的命令,把我这个长孙的母亲娶了回去……”她牵动一下嘴角,泪光迷蒙地望着显然被这个故事撼动的商珞瑶,接着无奈而嘲弄地说:
“你相信吗?那是我自生产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而——范文辅竟然不准他喊我妈,他让孩子叫我‘薛阿姨’,而且,不让我接近他、照顾他,更令人悲愤而生气的是,他居然给以农一再灌输一种颠倒是非的观念。他说死去的妻子才是以农的妈,一个乖巧而勇敢的男孩子是不会一天到晚沾着妈妈的。他完全不让以农和我亲近,更残酷地剥夺了以农纯真可爱的童年生活,你知道吗?他不准他拥有任何童玩,更不准他饲养小动物,同时——更进一步控制了他的喜怒哀乐,理由只是为了他要锻炼出一个出类拔萃、与众不同的接班人。我完全被他加诸在以农身上的恐怖教育和思想吓坏了,嫁给他之后,我才发觉他竟是一个残忍现实的唯物论者,在他的脑海里只有利害关系,没有半点温暖的人性,如果他曾经有,也早被强烈的企图心和追求成功的狂热给吞没了,我伤心欲绝,在几度抗争无效的情况下,只有转而保护我的第二个儿子以升。我对他吼着抗议,说他已经毁了一个儿子,不能再毁了第二个!他对我的抗议完全不摆在心里,因为——在他眼里只有长子才有价值,我害怕以升也会被他偏执的人生观影响,所以,我一直把他保护在我的羽翼下,让他拥有一个健康、自由、活泼的童年!”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宋思樵
范以农
商珞瑶
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