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受过太多像罗雅筑那样怨毒的目光,她们骂她有张漂亮的脸却做些肮脏事,她们说她若有似无的勾引她们的男人,即便那些男人只是为着些她也不明白的原因暗恋她。
她的外表一直是她亟欲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原罪与欲加之罪。
她没有办法将这些不美好的部分视为别人对她外貌上的恭维,也无法将之转化成她更努力的动力,于是等她意识到时,她身上已经长满了那些从来没有人会与她联想在一起的,关于自卑的那些刺。
她痛恨自己的美丽,但她却不能说出口,这就像上围雄伟的女人抱怨傲人尺寸会令人腰痠背痛一样,说出来只会百分之百令人误以为她在炫耀。
她本来还可以或多或少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自从在上一间公司任职时,某位男同事在公司里开了赌盘说要追她,并且到各个部门去吸收了一笔为数不小的赌金事件。
她还记得当时她看见那张表格时的惊诧。
约会五百、牵手一千、接吻两千、上床……那张白纸上写了一个明明白白的日期,与各种奇怪、可以随意被标上价码的项目……而物件,是她。
最令她感到不堪的,是她发现那张表格的前一天,才与那位男同事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难怪那位男同事在电影开演前,像个观光客一样邀她在电影院拍照……
原来啊,那是他与她一道出游的证明,为他嬴得赌金的证据,原来,她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甚至任何一部部位都是可以标上价钱的。
她气得跑去找那位男同事兴师问罪,却没想到那个平时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呵护有加得几乎令她心动的男事,简直像是彻彻底底,改头换面地成为了另一个人,回话回得理直气壮。
他说:「海音,妳长得这么漂亮,带出门多有面子,大家都想看看谁追得上妳,出来玩一玩,不就是图个乐趣,妳这么生气做什么?」
是啊,她这么生气做什么?她就是个现成的,备受指点的笑话,而她对他的心意,更是一个可以拿出来公开取笑或贩售的笑话。
她没有说,但是,其实她很喜欢那位同事,他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到有点喜欢,靠近时会令她心跳不已的男性……
结果,他贩卖她,拿她当筹码,拿她当炫耀的工具……
原来,她的皮相从来不会为她占到什么便宜,只会为她招惹越来越多,更多更多,想避也避不掉的麻烦。
于是,从那之后,她停止在一般公司行号里上班,停止坐在是非八卦最多的办公室里工作,而她出来开始做网路拍卖之后,卖场规则更是不当面交易。
她再也不想跟谁见面,再也不想被说长道短、评头论足,她的朋友越来越少,生活圈子越来越狭隘,行为越来越退缩,对于别人看着她的眼光也越来越无法忍受,若不是现在每周要出门到邮局寄两次货,也因着要帮忙照顾盼盼,总有需要带孩子出门透透气的时刻,她几乎是足不出户。
她知道,她是矫枉过正了,但她却无法说服自己不这么做。
「我讨厌我的长相。」想了许久,佟海音这么说,事实如此,简单地来说,就是这样。
她希望她长得像大姊一样温柔娴雅,也希望她长得像二姊一样聪慧干练,不管长哪样都好,总之,她就是不喜欢自己长得像现在这样。
围好了大围巾,把墨镜戴上,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地,佟海音本欲前行的步伐被何楚墨唤住。
「为什么讨厌?妳现在很好,很完美。」何楚墨说得客观,这绝对不只是恭维。
不完美,一点也不!讨厌死了!她还记得,她当过多少次她不想当的班花、校花,然后像个赌注似地成为男人押注的筹码与话题。
得到她与践踏她从来都是同一件事。
「反正我就是讨厌。」委屈了多年似地,忿忿抛下一句。
这语调简直像极了孩子赌气时,对着妈妈说「我最讨厌妳了!」时的口吻,不知为何逗得何楚墨直想发笑。
如此羡煞人的外貌,她却如此厌恶,听在旁人耳里一定极为不是滋味吧?
「这么讨厌,就心一横划花它啊。」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她也太知足了。
就说,何楚墨的句句掐入重点实在是很致命,有种残忍的幽默与喜感。
但是,她真的想过耶!在赌注事件爆发时,她曾经偏激得紧,从抽屉里翻出了美刀举到脸庞……
要没有这张脸,大家就会注意到她的内在,大家就不会再找她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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