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像侯家擎这样率性乐观的人,或者才是真正大智若愚、随缘顺性的人。
不像她——她摇摇头,捧着餐盘走到清理处,把纸盘、纸杯扔进垃圾筒里。
她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手并补一下口红。
不巧,正好遇见那位容貌古典雅致却又不甚友善的女同事,她正对着宽大的镜台,慢慢描绘唇线。
思薇瞥见她眼中的冷意,也不愿再自讨没趣,她扭开水龙头,任冰凉沁人的水洗掉手上的油渍。
「杨思薇,你很了得,是不是?」身旁那位女同事突然冷冷地开口说。
思薇震惊地望着她,不解地扬起眉毛。「我,呃,我不懂你的意思——」
「哼哼!」那位女同事不屑地抿抿唇。「别以为你现在炙手可热,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平步青云了。告诉你,这只是假象,你的蜜月期很快就会过了。」她眼中凝聚着一股浓烈的恨意,那道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思薇僵住了,她吞咽一口口水,困惑而艰涩地问道: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得罪过你吗?」
「不要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杨思薇,别人不识你的真面目,我何映霞对你的底细可清楚得很。」
何映霞?思薇瞇起眼,记忆里彷佛曾经出现过这个名字。她思索着,猛地,她眼睛掠过一丝惊异的光芒。
何映霞冷冷地笑了。「想起来了,是吗?」
思薇不得不悲叹世界的狭小,命运的拨弄,她偏偏遇上了在学校的宿敌。当年,这个高她两届的新闻系学姐,为了秦羽轩一直把她视为宿命大敌,恨得牙痒痒的。思薇当时真是哭笑不得,一直退避三舍,她总觉得何映霞对她的敌意是无中生有,莫名其妙。
这下可好了,冤家路窄,她们居然在同一家报社共事,老天爷也未免太会恶作剧了。
「呃,何学姐,你还在为在校时的陈年往事怪我?」
何映霞阴沉着脸,可惜她生就一张大家闺秀的细致容颜,实在应该匹配一个优雅的气度。「我跟你是新仇再加上旧怨。」
「新仇?」思薇关上水龙头。「我又哪里冒犯你了?」
何映霞眼中的怨尤更深了,她咬牙寒声说:
「你抢了我的工作,害我沦落到去拉广告的地步,你说,我怎能不恨你?」
思薇暗叫一声苦,老天,她怎会又惹上这个心胸素来狭窄、生性多疑的女人?!以前是因暗恋秦羽轩未果,把一腔怨怒迁移到她身上,整整让她在学校里不得安宁了两年。现在可好,莫名其妙又抢了她的饭碗,这下她岂会善罢干休?!
唉!是她命中注定的吗?怎么避开了一个尖酸刻薄的萧丽琴,又惹来一个善妒好嫉的何映霞?
「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思薇由衷地说,盼能稍稍化解何映霞的怨恨,她真不知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因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抱歉?」何映霞扭曲着唇角,沉声说:「别以为这两个字就可以打消我心底对你的恨意。」
「那,你要我怎样?辞职谢罪?」思薇也有点火了,她不知道何映霞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不愉快都算在她的头上。这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和怨结,真是教人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
「辞职?哼,就算你辞职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知道吗?」何映霞逼近她,眼中寒光点点。「为了调到财经组,我费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如愿以偿,而你,」她恨恨地从齿缝中迸出:「不费吹灰之力就抢了我的饭碗,你说,我怎能不恨你?」
思薇挺起背脊,她深吸口气,艰困地压制下一股发麻的寒意。「对不起,我只能说——我不是有心跟你较量的,虽然我对你的际遇感到不平,可是——」
「你省省吧!」何映霞轻蔑地打断了她。「少来这套猫哭老鼠假慈悲的把戏,我何映霞不须要你可怜。」
思薇忍着气,她点点头,连口红也不想补了。「那我也无话可说,随你爱怎么样,我杨思薇悉听尊便!」说完,她不理会何映霞一脸欲罢不能的怒焰和憎恶,快步离开洗手间。
在电梯内,她一直苦笑,真是无妄之灾,她为什么总会无端招来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麻烦呢?
她郁郁寡欢地坐在办公桌前赶写着新闻稿,胸中纠结如一团理不清的毛线。
「杨思薇,怎么了?瞧你板着一张臭脸,是不是稿子写得不顺手?」她抬起头,望见采访主任管浩风。
看不出这位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浑身上下仍洋溢着一股朝气蓬勃的神采,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清亮有神,不时闪烁着成熟和智慧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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