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我爱你(9)

2025-03-03 评论


她不要再当他的阳光了。

极地尽处有她要靠的岸,她如北极光,逝去了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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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桀是在八岁那年跟着母亲韩淑妹,一块「嫁」进了「忠义新村」里的。

忠义新村位于北桃园,是个拥有两百多户人家的眷村。

两百多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是军队的,房子是公家的,每户人家的居屋加上院落都是一样的……小。

家家户户之间用扶桑花树篱做隔墙,一模一样的前后三进小平房,一模一样的狭长院落,一模一样的长竹竿万国旗,就连黄昏时节,各家飘出的饭菜香都很像。

大火,重辣,个个都是重口味的外省人家。

因为房子是挨户紧连着的,家里的男人又都是同袍,自然每一户的女人也都走得近,小孩子们也都玩在一块,这家有人缺了酱油,那家有人吃鱼刺梗到了喉咙,不出三分钟,村头到村尾都会知道,且还会有人自动送去酱油,甚至隔着树篱问要不要来罐醋,溶掉鱼刺?

这样的居住环境讲得好听叫做守望相助,叫做团结一致,叫做刀口一致朝外,但还是免不了那隐含于人性中的贪瞧热闹、爱嚼舌根的本性在作祟。

就好比这一回,五十六岁的士官长张焕要娶媳妇儿了,这可让眷村里的诸多婆婆妈妈又有了个可以互换讯息、打发时间的嗑牙话题了。

「ㄟ!不是听说张士官长在老家那儿是有媳妇儿的吗?」

「死啦!两岸一开放通讯时他就托人去找过,听说是在文革时被斗死的。」

「有留下孩子吗?」

「什么孩子?听说他离开老家时只来得及拜个天地,住了三天就跟着部队退防到台湾了,原先还想着只是暂离,却谁也没料到这一别竟是永诀。」

「唉,这么说来他还真该在台湾扎根生子,也好老来有人奉养了。」

张焕处事向来低调,结婚当日并未在村里摆宴设席,仅是在市区里的上海馆子里摆上一桌。

老长官当主婚人,几个有着过命交情的同袍来帮忙,为他在那一百零一套的西装上别了个「新郎」的牌子。

至于新娘子那边就更简单了,没有头纱、没有礼服,只穿了一袭干净清爽、袖口绣有粉蝶的白色小洋装,头上梳了个当时最流行的赫本头,发上缀了几点亮片,亲友团只有一名,即那为新娘子和张士官长牵线成功的美容院老板娘金水婶。

呃,其实还有一个的,一个八岁大的拖油瓶男孩。

就是身上、脸上有着泥条斑,眼神桀骛不驯,差点得将两只小手反绑在身后才能够被「押」来参加婚礼的韩桀。

简单婚证及吃喝后,客人陆续散去,张焕好友古大军在瞥了眼那满脸悍相,将谁都视作了敌人,像煞头小斗牛犬般的韩桀后,忍不住拍了拍张焕的肩头。

「老张,我瞧你这后爹,会不太好当。」

「鹅不怕!」张焕用着带了浓浓上海腔的国语回答,笑呵呵地。「鹅连鬼子都能打得宜哇啦哇啦地叫了,一个娃子惊牟怕?鹅答应了淑妹的……」他满足眸光转向席上的美丽新娘,「一定会将这娃子视同己出,供宜读书,长大后当个有出息滴人。」

像是感觉到了丈夫的慈和眸光,韩淑妹抬高清秀小脸,回了一脸暖暖的笑。

虽然年仅二十四岁的韩淑妹跟着已然五十六岁的张焕是委屈了点,但她心知肚明,跟着他,无论是对自己或对儿子,都已经是目前的她最好的选择了。

她是阿美族人,老家在花莲,家贫弟妹又多,在十岁时就被卖到山下的老人茶室里当了雏妓。

她不识字。

其实不识字也有它的好处,至少她不会春花秋月伤怀说愁,安于那样的送往迎来,被那些足以当她爷爷的老人给糟蹋蹂躏了的命途。

但在十五岁的时候,她不小心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的到来真的是个意外,茶室里的妈妈桑向来小心,会让她们按时服药,就伯弄大了这些金鸡母的肚子,妨碍了生意。

韩淑妹是个乖乖牌,自然从没有轻忽过当有的防备措施。

却是不知何以,这孩子似有着谁也无法阻挠的强韧生命力,他硬是闯过了层层关卡,在他母亲体内着床了下来。

韩淑妹的月事向来来得不定时,又始终没有孕吐现象,是以连妈妈桑都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还当她只是吃胖,变懒贪睡,直到她肚里的孩子长到了六个月大,妈妈桑才愈看愈不对劲,赶紧强押着韩淑妹去找了个赤脚大夫看了看,这才知道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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