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以前,他对这样的小人物是不会费心思多看两眼的,他们的世界一在天、一在地,压根儿不会有交集,何必浪费精力去注意。
但跟前这个清洁工不一样,因为她开口帮他说情。
女孩又瘦又小,看起来像是长期营养不良似的,但她的脸却呈现一股病态的红润,显然她正在发烧。
她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地摊一百块三件的便宜货,鞋子也是那种丑到毙的工作鞋,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着一个「穷」字。
而偏偏,这个女清洁工就是龙易飞唯一的希望。
酒保看见女孩,皱了一下眉头。「小欣,妳打扫完不赶快回去休息,万一感冒又加重怎么办?」
辛欣掩嘴轻咳了两声。「我本来要回去了,听到前头的声音,才过来看看。」
酒保更加不悦地瞪了龙易飞一眼。「小欣,妳相信这种小白脸的话?他带了十几个人进来狂喝海吃,又叫又闹,像这种没礼貌的客人,我早想将他们赶出去了。结果他又没钱付帐,摆明了是来吃霸王餐的嘛!」
龙易飞英俊的脸霎时像煮熟的章鱼一般红,他们之前只是太开心了,真没注意到自己的失礼,现在被人当面指责,半句也无法反驳。
「对不起,我为自己和朋友们的失态道歉,是我们不对,喝得太忘形了。但我真的没有意思要赖帐,只是忘记带钱包,明天我一定会补上的,我保证。」
「你没钱,你这些朋友呢?」酒保指着地上、沙发上仍瘫着的七、八个年轻人。
龙易飞虽然一时发疯在校门口招了十几、二十个同学上PUB狂欢,但大部分人都在吃饱喝足后就转身闪人了。
现在还倒在店里的,除了丁络是因为酒量不好,三、五杯下肚就睡死了,其余几个则是看到有免费的酒,不喝个过瘾对不起天地良心,就这么喝呀喝的,直到喝醉倒地为止。
至于龙易飞本人为什么没有醉死呢?第一,他酒量很好。第二,他实在是兴奋过了头,一整晚就是大声唱歌,疯狂跳舞,真正坐下来喝酒的时间不多。以至于临到关店时刻,他还保持了一定的清醒。
「这些人……」他肩一耸。「除了沙发上睡的那一个我认识外,其他人都是今天才见面的,彼此根本不熟,又哪里称得上朋友?而且来的时候我就说过要请客,现在怎么好意思叫他们掏钱付帐?」就算他叫他们付,他们也不会答应吧?一千多块美金为数可不少。「而我那唯一的朋友身上也没带钱,所以……我真的很抱歉,我发誓我一定会还钱,要不,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搭计程车不过半个多小时,我现在立刻回家拿钱,我朋友还睡在店里,我不会把他丢在这里,一定会回来的。」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现在放你走,万一你转身就不见了,我找谁要钱去?」不管龙易飞提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案,酒保就是死不答应。
龙易飞长喟口气,一千多块美金不过三万多台币,过去他哪里会放在眼里?他吃一顿鲍鱼宴都不只这个价。但现在……真是一文钱逼死一名英雄汉。
「那你跟我回家拿钱,这总行了吧?」
酒保翻个白眼,辛欣则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一定才来美国没多久喔,你哪里人?」
「台湾。我是前天到美国的。」龙易飞说。
辛欣指着酒保道:「Sam五年前自上海来到美国,白天在哈佛攻读硕士学位,晚上则在这里打工。至于我,老爸是福建人,老妈是台南人,他们到美国留学,因为生活寂寞,不知不觉就走在一起,生下了我,不过他们没有结婚。在我七岁的时候,他们完成了学业,说是要回国处理私人问题,请求房东暂时照顾我,谁知他们一去不回。像我们这种在美国待久了的人,基本上都不会随便相信陌生人的,尤其还随便跟陌生人走,那更是危险。美国很自由、很开放,但相对的也很危险,枪械可以合法买卖,你在路上任意撞到一个人,哪怕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她身上都可能带着一把枪。我跟Sam的生存之道就是尽可能地小心、谨慎、戒备,免得哪天突然就把小命给搞丢了。这六字箴言我现在也送给你,希望对于你在这里的生活有帮助。」
龙易飞说不出话来,他一直自视甚高,没想到今天会让一个清洁工上了一堂课。
这些事不都是常识吗?可笑他读那么多书,结果在实践上他连清洁工也不如。
龙易飞垂着脑袋,暗恨自己的狂妄无知。
辛欣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转向酒保说:「Sam,看在同为华人的分上,就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回去拿钱来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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