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时一点也不神气了,显得又颓丧又恨。柏光只是他的一个小职员,竟胆敢破坏了他的好事,但名誉要紧,他对柏光无可奈何!
「你想要什么?」他镇静下来,扯下衣服,坐下来,又燃起一枝烟。「钱吗?」
「哼!钱!」柏光冷哼一声。「你以为钱能打倒所有的人?」
「那么你要什么,她吗?」老板不屑地指著我。
「收起你卑鄙的想法,你替我写个字条具结,对贝迪的事不再追究!」柏光说。
「你--原来知道!」我惊讶地叫。我已渐渐平定下来,柏光在身边,我是永远安全的。
柏光没理我,拿出纸笔让那下流人写,他没奈何只好写了。写完,柏光看了一遍,交给我。
「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你是个傻女孩,你以为他真敢告你?要告的话他得先检讨自己所漏的税!」柏光说。
「你对她那么好,莫非爱她?」那家伙看著柏光。
「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柏光不客气地说。
「记著,你是我雇的职员!」他慢吞吞地说。
「哼!」柏光不再看他,扶著我离开。
我心里百感交集,一天之中,我经历了别人一生中也许都无法经历的事,我才二十三岁,对于人,可鄙的人,我已看得那么透彻。当一个人看透一切的时候,他什么兴趣都没有了,我在电梯里想,我活著,到底为什么?
柜台上所有的人,连经理、李妮都站出来,像等著看戏似的。我和柏光走出电梯,他们都显得有些失望。
我拿起辛的信和我的皮包,柏光拿著他的两本书,似乎有默契,预备离开这阴暗的地方。
「陈柏光,你没经许可擅离职守--」经理说。
柏光伸出手推开他略矮的身体,理也不理地伴著我走出去。每走一步,我的心情就轻松一些,我知道,今生再也不可能回这里来,这阴暗的地方,这一群在阴暗中鬼鬼祟祟的人。
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但是,看我们做什么呢?我们不是在演戏,演戏的是他们自己,可怜的,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
太阳挂得那么高,毫不吝啬地洒遍了每一个角落,我全身觉得暖和起来,已死的细胞也都恢复了生机,血液加速地循环,我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柏光。」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他说,「你救了我又--失去了职业,我--」
「别提它。」他温和地笑著,像天上的阳光。「你以为我喜欢那份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工作?」
「话不是这么讲,工作虽然不好,待遇还算不坏。再说,现在找工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会再做下去的!」我无比歉疚地看著他。
「你要知道一件事。」他和蔼地拍拍我。「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就不干这份差事了!」
「我--不明白!」我呆呆地站著。
他不讲话,沉默地注视著远方天际,阳光照在他脸上,有一份生动的神采,好像他整个人都发起光来。
「不要问我,好吗?」他说。有一点脸红。
「如果很为难,就别说了!」我心中隐约猜到。
我们一直向前走去,漫无目的。他忽然打破沉默。
「如果我说,你别笑我,这可以说是我内心最大的秘密。」
我点点头,不敢看他,至少,我想他会觉得难为情。
「有一个时期,我也几乎--掉进你的网内。」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我挣扎著,费了好大力才爬出来,我想,或者,我真能做你的大哥哥!」
「柏光--」我感动得说不出话。
「你是个使任何人都无法不动心的女孩,辛是幸运的,我祝福你们!」他开朗地笑了起来,「哦!你不看辛的信吗?」
我几乎忘了那一直没机会拆开的信,从皮包里拿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辛写得密密麻麻,他的生活,他的学业,他的同学,他的教授,只有一项,是那样强烈地吸引住我的视线--
--除了原有的奖学金,学校又给了我一份额外的工作,每天课余在实验室帮助一位教授做实验工作,每月薪水二百美金。贝,想想看,你的辛终于在海这边站稳了脚步。我会加倍努力,希望能够早日回国见你--二百美金的薪水对我是太多了(我已有够用的奖学金,对吗?),我预备一百元存银行,另一百元寄给你,贝,辞去你那份暗无天日的工作。每想到你忙碌地站在酒店柜台里,我就那么心痛,那么不忍,你是不适合那儿的,听我话,辞去工作,让我安心,一百美金够你家的开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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